老红军自述:跟随指导员长征

2018-09-15
作者: 叶新军 整理 来源: 红歌会网

  跟随指导员长征

  根据父亲老红军叶富轩自传和传统报告整理——-叶新军

  

解放军1.jpg

  老红军——叶富轩

  我是河南省舞阳县人。1928年夏,家乡遭了水灾,田里颗粒不收,全村人都无法过活,我娘给了我条破被子,让我跟着乡亲们背井离乡外出讨饭、做苦工,讨条活路。我离家后辗转多时成了修铁路的工人。1935年修粤汗铁路,红军长征经过这里,红一方面军第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李水清政治指导员指引我参加了红军。那时我不懂得多少革命道理,只知道这支队伍是为了我们穷工人好,为了解救大多数穷苦百姓的。从那时起,我跟着指导员参加了长征。

  一、 穿越草地

  1935年8月21日,部队离开毛儿盖以后,向北行进入草地。草地的情景,令人怵目惊心,举目望去,是茫茫无边的草原。草丛上面笼罩着阴森迷蒙的浓雾,很难辨别方向,天空像用锅底黑刷过的一般没有太阳。草丛里河沟交错,积水泛滥,水呈淤黑色,散发着腐臭的气味,看不见一棵树木,更没有一间房屋。在这广阔无边的千里沼泽中,根本找不到道路。 稍不留神,踏破草皮,就会陷入如胶似漆的烂泥里。只要一陷进去,就别想自己拔出腿来,并且迅速下沉。大家踩着草墩一步一步地探索前进。越是往草地中心走,困难就越严重。时风时雨,忽而漫天大雪,忽而冰雹骤下。衣服被雨雪打湿了,只能靠体温暖干。夜晚露营时,更是寒冷。大家挤在一起,背靠背取暖。草地里没有清水,只能喝带草味的苦水。粮食吃光了,战士们只好沿路找野菜,草籽充饥。但是,大家忍受着寒冷、饥饿的折磨,以坚强的革命意志,坚持按计划的路程前进。

  进草地时,我们每人发了五颗蚕豆作一天的口粮,指导员又多给了我两颗蚕豆。进草地前,大家都认为草地中有野果可以充饥,所以,第一天我把蚕豆都吃了。进去后才知道,一望无际的草地,无人烟,也无野果。第三天就没有东西可吃了,走着走着,就有人倒下再没起来……。战士们吃起了所有能抵御饥饿的东西。 野菜、草根、草籽。麻排长把他的皮带解下来,用刀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锅里煮,煮到最表面一层软了,他小心刮去了表层,里面就是可以吃的牛皮了。一块皮带,要用力咬,全班要吃两天。这是草地上最抗饿的东西。 吃完了皮带,吃草鞋。草鞋底是用一小张牛皮或羊皮做的,削成薄片放在水里煮。饿极了什么都能填肚子!但我们誓言铿锵———要活大家一起活着走出草地,要饿死大家一起饿死在草地!

  草地中没有路。美丽野花和厚厚草垫的“魔毯”下,处处是吞人陷阱。一旦下陷,十有八九只有来得及告别的时间。班长崔桂龙一脚踏进了泥塘,我们排的十几个人,人拉人排成串,拼死把他拉了出来。可怕的是,大部分人没有那么幸运!一旦陷下,别人去拉他,也会跟着一起陷下,速度很快,眼看着泥浆很快就没住了脖子。往往最先陷进去的战士只能用尽最后力气,摘下军帽挥两下。到后来,有的战士意识到自己走进了泥沼,哭着对后面的同志嘶吼:“快走吧,别管我。”这时候我们的心情真是比死还难受!后来干脆指导员带领我们全排手挽手排成横排,为全团趟路。大家约好:如果我们陷下去,后面的人如能踩着我们过去---也值!

  经过数天的艰苦行军,大家终于战胜了严寒饥饿,历尽千辛万苦,走出了人迹罕至、气候变化异常的茫茫草地,于8月27日到达草地尽头,到达包座。在包座,红一师歼灭了企图堵截红军的胡宗南部第49师一部,攻占了包座,打开了通向陕西、甘肃的大门。走出草地后,于9月11日北进到达甘肃境内俄界。1935年9月12日,一、三军团缩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

  二、突破天险

  1935年9月13日,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由红一方面军1、3军团和军委纵队改编)从甘肃省俄界地区出发,继续长征北上。16日下午到达甘肃省南部要塞腊子口。

  腊子口是岷山山脉的一个隘口,是通往甘南的咽喉要道。口子很窄,好像是一座大山被一把巨斧劈成两半。隘口两边是悬崖绝壁。隘口中间有一条宽约30米的腊子河,深约3米,不能徒涉,河上有座木桥,是通过腊子口的唯一通路。山腰和桥头布满了地堡,构成交叉火力网,封锁着桥头和山隘口。国民党新编十四师反动师长鲁大昌为堵截红军,在木桥和山口之间布置了两个营的兵力固守,桥头和山崖上筑有碉堡,以1个营扼守隘口,1个营配置在隘口后边的三角形谷地,师主力配置在隘口以北至岷县一带,可随时增援,阻止红军通过腊子口。蒋介石在腊子口设置了重兵堵截红军,企图把红一方面军消灭在岷山一带。鲁大昌则吹嘘腊子口为“一夫挡关,千军难敌”的自然天险。

  攻打腊子口的任务交给了红二师四团,我们红一师十三团一直是后卫,这次我们赶到了前面做突击腊子口的预备队。四团决定,由我们的政委杨成武指挥,率四团六连从正面进攻,夺取木桥,猛攻隘口。黄开湘团长率四团一、二两个连,沿右岸的峭壁迂回到敌人的侧后奇袭敌人,达到全歼守敌、占领隘口的目的。

  16日晚上发起进攻,负责攻击木桥的六连几次猛攻都没有成功。敌人死守桥头堡,从右岸石壁上倾泻下来的手榴弹,在桥头堡50米内构成一片火力网,国民党军居高临下,凭借险要地形和坚固工事,固守桥头堡,六连始终难以接近桥头。17日凌晨,六连15名战士组成3个突击小组继续轮番向桥头突击,疲备与消耗守军。黄团长率领两个连在上游不远处用马匹将战士们驮过河,有一名会攀藤葛的少数民族战士,靠着两把刺刀和一个长钩子,交替着插进岩石缝中,爬上了岩顶,然后用裹腿和皮带打成绳子,牵引一批批战士从腊子口左侧攀登悬崖陡壁,攀上敌人右岸峭壁的后坡,迂回到守军侧背,突然跳下岩层,从天而降,发起攻击,奇袭敌人。第一个冲入桥头堡的那个少数民族战士双手紧紧掐住了敌人重机枪手的脖子,死也不松手,我们在河对岸都看到了。敌人的机枪哑了,攻桥头的六连抓紧时机第六次进攻,杨成武政委指挥四团和我们团所有火力向河对岸蒋军猛烈射击(当时我没有枪,只有一把大刀片)。六连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向桥头猛冲,两面夹攻。最后我们两个团的大部分人混杂在一起都冲了过去。经过激烈战斗,守军腹背受击,近2个营被歼,其余溃逃。拂晓,我们占领了天险腊子口。那个掐住敌人机枪手脖子的战士已经牺牲,身上不知中了多少颗子弹,血肉模糊。但是他到死两手仍然死死地卡着敌重机枪手的脖子。四团追击残敌远去,我们不忍心把烈士留在这里,我们班一起把他背出了腊子口,李水清指导员把自己好一点的衣服给烈士换上,把他埋在了山脚下。

  攻克天险腊子口后,我们和四团穷追国民党反动军队40多公里,占领了大草滩,缴获了许多粮食和盐。这些物资,对刚走出草地不久的红军战士来说,真的是无价之宝。

  三、翻越岷山

  岷山雪山是红军在长征途中翻越的最后一座雪山。说是“上山20里,下山30里”,其实走起来比这要远的多!站在雪山梁,山顶周围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加之雪山常年下雪,有的地方积雪深达十几米。山脚是晶莹剔透的冰川,漫山上下白茫茫一片,它像一道雪砌的屏障,横亘西部。向东眺望,终年积雪的岷山主峰气势磅礴,山顶乱云飞渡,光影变幻,巨大的冰川起伏连绵。四周眺望,终年不化的雪和这望不着边际的雪山,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印象,让人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山上空气稀薄,行人呼吸困难。因为过于寒冷,一停脚就不能动弹。空中不断有敌人的飞机过来袭扰。上山前,指导员看我的衣服太破,把他自己缝的一个羊皮背心硬穿在我身上。我们头顶着暴风雪,脚踩着几尺厚的积雪跨越岷山。大多数人只穿著单衣和草鞋,越走脚步越沉重,两腿像拴了千斤锁链,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每挪一步,就得大喘几口粗气。到了山顶,呼吸就更急促,气都喘不上来,白茫茫的一片不见路,前面的战士便用镐刨雪开路,后面的战士沿着前面的脚印前进。越往上,积雪越深,气压越低,呼吸越困难。有的战士倒下了,其余的战士含着眼泪,默默地告别了埋在大雪中的战友,又继续前进了。在山顶上,我们(林)副班长为了把带着全排物资的马推到先头队伍开出的路上,一脚踩空,滑进积雪中,顷刻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我们解开绑腿系在身上拉着,边找边哭,边哭边喊,终没能找到。他身上带的火链挂在了马蹬上,李水清指导员默默地把它捡起来,交给了我保管,让我继任副班长的职责。在这大雪山里看不见红军烈士们的墓碑,但却有着多少长征勇士们的英灵啊!

  下了岷山,我的两腿冻的全麻木了,从膝盖以下整个脱了一层皮,卫生员说是骨髓冻伤。9月20日,又过了一个大草滩后,进占甘南的哈达铺。哈达铺是红军进入甘肃以后到的第一个比较大的镇子,是回民和其他民族杂居的地区,回民占了当地居民一半以上。这里不过约五百户人家,有一条长长的小街,店铺很多,红军一来把整个街道都挤满了。这里的老百姓对红军有所认识,把红军战士团团围住,彷佛见到了自己回家的亲人。在这里,文化教员用石头在墙上写了“枪口对外,一致抗日”的标语,让我用白灰描上,结果我把“對”(繁体)字多描了一道。在大家正争论时,周副主席走过来了,说:“‘對’,多一道。”从此,大家就给我开玩笑叫我“多一道”。遇到我一说“对”的时候。他们就紧接着说“多一道”,一直说到挺进晋察冀。

  四、胜利会师

  我们终于走出了雪山草地的藏民区域,打破了蒋介石妄图利用恶劣的自然条件“困死”红军的阴谋。我们在哈达铺住了7天,然后从哈达铺出发突破渭水封锁线,9月27日到达榜罗镇。

  9月28日,陕甘支队分三路北上,经通渭入宁夏的隆德,越过六盘山,10月19日,到达陕北根据地西部的吴起镇。至此,指导员告诉我们:我们红1方面军长征跨过了十一个省,途经福建、江西、广东、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西康、甘肃、陕西,行程二万五千里。战友们说:一年前,红一方面军撤出中央苏区踏上长征路途时,达1 0万之众。而到达陕北改编为陕甘支队时,人数不到一万了。大家都哭了,多少英雄志士牺牲在长征路上啊!

  1935年10月,打完直椤镇后,我由班长崔桂龙和指导员李水清两个同志介绍,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甘肃三村堡的一间柴房里,由政治指导员李水清同志领誓,向党旗宣誓,宣完誓后我们激动的没有睡觉,和指导员说了一晚上话。我记得他说的话:“从今天晚上起我们就成了党内真正的革命同志,要处处带头做事。要时刻准备为革命、为解放劳苦百姓牺牲。要为革命事业,为推翻压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我们到达吴起镇后,在这儿休息了几天。然后从吴起镇出发,于11月6日,同红25军和红27军会师。会师以后,恢复了我们红1方面军的番号,红1方面军辖红1军团(原红军第1、第3两军团合编)和红15军团,我仍在红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我们的政委杨成武任师长,红二师的邓华主任到我们师任政委。

  红一、二、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会师,大大增强了中国工农红军的战斗力,使长期处于分割状态的红军主力开始汇聚在中共中央和毛主席的直接领导下,为今后中国革命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注:叶富轩:时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八班战士,在岷山上继任副班长。于1978年因病去世。

  崔桂龙:时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八班班长。

  李水清:时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政治指导员

  麻排长:时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排长(其实他姓黄,因其脸上有麻子,所以大家叫他麻排长,具体姓名不详)。

  林班长:时任红一方面军第一师十三团一营一连八班副班长,,过岷山时牺牲。具体姓名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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