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奶


  爷爷有个亲姐姐,按辈分我管她叫大姑奶。

  大姑奶年轻时是我们村里一枝花,针线活、农活、做饭样样都会,我大奶当年也很优秀,可大奶说,大姑奶比她还要强许多。村里许多同龄人希望娶到大姑奶,但最终却被嫁到深深山沟里一个叫车场的地方,那时候女人没多少地位,在崇尚“打出的媳妇揉出的面”观念的农村,嫁给地主家儿子的大姑奶没少挨打。

  几年后中国解放,地主的地被分。

  虽然解放了,可大姑奶,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已被丈夫折磨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如同傻了一般,天天就知道坐在纺车跟前纺棉花。两个村子里的人全都为大姑奶感到惋惜,这也许是父母包办婚姻的恶果。

  等我长到六七岁时,大姑爷家已经败落得不像样了,但大姑奶依然害怕大奶爷。

  小时候瞧亲戚,不想去这家,不想去那家,但一说到去瞧大姑奶,虽然有七八里地远,但我基本不推托,着小提篮就去,这是爷爷唯一的姐,有着血脉联系,且大姑奶的境况确实可怜。

  去瞧大姑奶,往往不是一个人,二叔、三叔、四叔、五叔家都有人去,我们去的时候,大姑爷及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非常高兴,只有大姑奶傻傻地没有什么表情,虽然认识这是娘家人,但眼神还是痴呆样子多一些。

  大姑奶有两儿一女。大表伯是个未婚光棍儿,二表叔倒是娶了个媳妇,痴呆的大姑奶已经上不了灶台,饭往往是大表伯或表婶做,但做的饭都不是很干净。我们吃饭只吃馒头、喝粥,很少去动那些菜,偶然尝了块儿白菜,味道不错,其它人看我吃得津津有味,也都去夹那白菜。

  到车场,我们往往也会空手去菊姨家坐坐。嫁到车场的菊姨,干净利索,做的饭也好吃,那年春节期间瞧大姑奶,我们几个照旧去菊姨家玩,姨早早把饭做好,非让我们在她家吃午饭,因为是我的亲姨,大家都看我的决定,我想既然做了就吃吧,以免大家觉得我舍不得亲姨家东西似的,另外,多年的经验也清楚,他们是真不愿意吃大姑奶家做的饭。

  刚吃上,表伯表叔都来了,嘟嘟囔囔表示不满。尴尬瞬间,只好讪讪离桌,既觉得对不起菊姨的一番好意,又觉得对不住大姑奶家的名声。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

  大姑奶很喜欢上我家。家里有个纺车,大姑奶一到就会很快坐到纺车前,要求纺棉花,不让纺都不行,如果不让她纺花,她会有一种被歧视且感觉自己无用的表情。一旦纺上棉花,大姑奶便投入进去,两耳不闻其它事,与谁都没有话说,只管一只手拿着准备好的花骨朵块儿,一只手扶住纺车的摇把转动着,匀称的纺花声,经常伴着我入眠。即便处于痴呆状态的大姑奶,纺出来的花也是我们村质量最好的,足见大姑奶当年的巧劲儿。

  大姑奶每年都会默默地把我们几家的棉花全部纺完,然后才不舍地离开,回到那致她痴呆的车场。

  大姑奶去世后,我们本家人再没有一人去过大姑爷家,把他当年欺负大姑奶的不满深深埋在心底。

  无论何时,看到或者听人提到纺车,就会由然想到可怜的大姑奶。那辆让她老人家晚年最亲近的纺车,不知道是否还在我家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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