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老爷


  老二老爷,是我老爷的亲弟弟。我们老家那边的辈分往上排序是父亲、爷爷、老爷、祖爷、老祖爷......

  祖爷唯一的弟弟没有子嗣,于是便把二儿子过继给了二祖爷。二祖爷带着老二老爷省吃俭用购买了些田地,刚有点富裕,全国解放,老二老爷家被定为地主成分。之后几十年,精明的老二老爷在村里始终有点抬不起头。

  自我记事起,很少看到老二老爷有笑脸,他那黑黑的脸基本都是阴沉着,除了地主成分带来的心理压力,应该也有农活劳累的因素。

  我家与老二老爷隔壁,小时候与老二老奶比较熟,大概四五岁的时候,有次老二老爷让我上打麦场找她,我跑过去老远就大声喊:“老二老奶,老二老奶。”

  麦场的乡亲们都笑了起来,纷纷说:“你这娃子,叫老奶不就行了,老二老奶这么多字,太绕口了。”

  我坚定地说:“我有老奶,这个是我老二老奶。”

  于是有人说:“那就叫二老奶也行啊。”

  习惯这种叫法的我不愿变通,摇头没同意。

  不久,老二老奶去世。老二老爷带着两个儿子度日,两个人都不太会做饭,总对付着吃。

  我们两家的厨房其实是偏厦的两间屋,中间一堵实墙隔开,老二老爷家用朝北的一间,我家用朝南的一间。

  我父母和大奶觉得老二老爷可怜,每次做了饭总是从院墙上方递给老二老爷一碗。那时各个家庭生活都不宽裕,我们家能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相当不容易。

  后来,老二老爷家要盖房子,想侵占我家的地方,父亲不同意。我家东面是大路,如果让老二老爷家占用了地方,我家没有地方可扩,影响宅基地的周正,这在农村是不允许的,也不吉利。

  记得当时吵的很凶,村里有老人指责老二老爷为老不尊,想侵占近亲晚辈的地方,老二老爷说:“另一面的李家占了我的地方,我不占点他家的地方没法盖房子。”

  隔壁李家从前也是地主,李氏是我们村第一大户,几乎占全村一半人口。老二老爷知道惹不起隔壁李家,却来侵占自己晚辈家的地方,许多人当面指责他做事不妥,并拿他的地主成分说事,老二老爷终是气馁。

  老二老爷依着自己辈分高,当时还骂了我父亲。父亲知道老二老爷是自己爷爷的亲弟弟,因此并不回骂,但态度很坚决,寸土没让。

  再以后,我们家也就不再从院墙上给老二老爷递饭了。也曾经做好了饭,盛到碗里,犹豫一会儿,也没给他递。

  大奶曾经给我们说过:“谁没因为自家的利益与别人起过纷争呢?每家都不容易,咱的地方不给你老二老爷,但也不能要他家的地方,曾经有懂宅基地的人看过,他家的地方不好。”

  老二老爷有两个儿子,二儿子一表人才,有一定能力,结婚后便分家单过。老二老爷带着大儿子(黑蛋)过,黑蛋爷老实木讷,三十多了找不到媳妇,毕竟与我们血缘不远,有时候也感觉他挺可怜。

  黑蛋爷后来娶了个不太能的二婚媳妇,但她却知道我们两家是近族,经常领着孩子来我家串门,随着老二老爷过世,两家的联系慢慢又热络起来。

  漫长的日子已冲淡此前的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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