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评潘基文参选：中国在朝鲜半岛为何进退失据？

　　刚刚卸任联合国秘书长的潘基文，有志竞选韩国总统，这是件好事，但他坚持把部署萨德导弹作为竞选纲领之一，这就不厚道了，因为这完全无视中国利益，中国外交部重审：美韩拟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反导系统，严重威胁中国战略安全利益，也将损害本地区战略平衡。

　　“萨德”究竟有多讨厌？外交辞令过于高大上，咱们一般老百姓难体会。简单点说，这个系统最害人的还不是导弹，而是雷达，其探测范围覆盖京津、华北和华东的地区，相当于邻居在你家的客厅、卧室里各装一个监控摄像头，简直要多缺德就多缺德。

　　说起来，中国是有恩于潘基文的。11年前，他竞选联合国秘书长，得到了中国有力支持，结果以“史无前例的顺利”当选。任职期间，他和中国的合作也不错。2015年，中国举行纪念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式，潘基文以联合国秘书长的身份来北京共襄盛举，为此还和日本爆发了一场口水战。

　　但这有什么用呢？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还有现在焦头烂额的朴槿惠。刚上任时，一反韩国总统首访必是美国的惯例，首访中国。2015年中国举行胜利日阅兵，她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她站的那个位置在中朝蜜月期间是预留给金日成元帅的。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萨德这只刺猬，就是她放出笼的。

　　中国外交有一个不太好的传统，就是过分看重与政客之间的私人友谊，觉得“老朋友”会为你考虑，其实没那么回事。一个严肃的政治家，首先考虑的是其所属的国家利益，个人感情只能往后放；一个没有什么原则的投机政客，首先考虑的也是能不能当选之类的个人政治利益，更不会把友谊放在第一位。

　　所以，潘基文也好，朴槿惠也罢，对中国前恭后倨，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中国也不要觉得感情受了伤害——如果觉得受了伤害，那是因为我们自作多情——他们之所以一定要部署萨德，不是因为他们刻薄寡恩、无情无义，而是因为形格势禁，不得不然。

　　这个“势”就是朝鲜半岛仍然处于战争状态，韩国在安全上严重依赖美国。既依赖美国，就不能拒绝美国的要求。如果你在市场上摆过小摊，并且不得不依赖当地流氓“保护”时，你就会发现你简直无法拒绝流氓的各种敲诈——被保护的含义就是“接受敲诈”。

　　部署萨德，既有他们个人的政治利益，也有韩国的国家利益。

　　这个“势”还包含其他因素，如朝鲜战争中一度前出到鸭绿江边的美第八集团军仍然驻扎在韩国，韩军的武器装备主要购自美国，驻韩美军司令仍然握有韩军的战时指挥权，等等。只要这个“势”没有改变，中国就不要指望潘基文、朴槿惠从对美国投怀送抱转而对中国投怀送抱。

　　为今之计，中国当然应该继续坚决反对韩美部署萨德，包括采取必要的外交、经济和军事反措施。但中国也应该明白，这其实是治标之策，要真正使东北亚长治久安，必须另觅治本之策。

　　国家安全贵在谋“势”，势定则国安，最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善于谋势，正是毛泽东主席留给中国的重要外交遗产。正如笔者在《郭松民 | 毛泽东VS斯大林：尊重而不退让——纪念毛主席诞辰123周年》一文中所分析的那样，在朝鲜战争期间，斯大林想造就一种中国不得不央求苏军留驻中国东北的形势，但毛主席却巧妙地将之转化成了苏军不得不撤出东北的形势。这就是“势”的重要性。

　　中国在朝鲜半岛追求的“势”是什么?就是中国应该成为半岛安全的提供者。中国不仅应该对朝鲜的安全承担义务，也要对韩国的安全承担义务。在这种“势”下，朝鲜的核武器将成为不必要的负担；萨德也会成为多余的负担。

　　强调中国对半岛的安全义务，根本的原因在于，这里的安全形势直接影响到中国。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看，任何外国的军事力量一旦越过了朝鲜半岛的中部多山的蜂腰部，跨过鸭绿江，横扫辽西平原，兵锋直指北京，中国就处于无险可守的状况。明末清军入关和甲午战争中日本胁迫清廷签署《马关条约》，都寻此路径。所以朝鲜半岛的安全形势一旦发生剧变，则定为中国的肘腋之患。

　　当然，会有一些被自由派洗脑的小右派又跳出来说什么现代战争不需要从陆地进攻之类的外行话，对此只要指出一点就够了：在伊拉克战争中，虽然美国的海空力量相对伊拉克军队具有压倒性优势，但美国仍然需要借助科威特作为从地面进攻的前进阵地。而美国南北两侧的墨西哥和加拿大，美国也绝不允许任何第三国的军事力量染指。

　　中国和朝鲜半岛的地缘关系决定了，中国必须通过保卫朝鲜来保卫自己的安全。一旦中国无力或无意保卫朝鲜，则中国自身的安全立刻就会成为问题。

　　正因为如此，从唐高宗支持新罗统一朝鲜半岛开始，一千多年的历史中，中国的中央政权和朝鲜半岛上的政权始终是一种保护和被保护之间的关系。中朝之间失去这种关系只有甲午战后的十几年，后果是朝鲜很快沦为日本殖民地，并在此后的三十多年时间里一直是日本侵略中国的跳板和后方基地。

　　朝鲜战争结束后，朝鲜半岛一直是南北两个政权对峙的局面，中国至少应该和其中一个政权保持良好关系，才能够对半岛局势有足够的话语权，但遗憾的是，我们和朝鲜的关系，已经从“结盟”转化成了制裁与被制裁的关系；与韩国的关系，也不过是一晌贪欢的露水夫妻，现在即将劳燕分飞。

　　目前中国和朝鲜半岛的关系可以用进退失据、宽严皆误、不尴不尬来形容。半岛局势很有可能继续朝着有损中国利益的方向发展，比南海更棘手、更危险，甚至有可能发生重大事变。

　　中国必须需要大开大阖的思维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从目前的情况看，应该在继续坚决反对朝鲜发展核武器的同时，提出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半岛问题；在坚决反对韩国部署萨德的同时，提出中国向韩国提供安全保护的问题。

　　只有同时回应半岛南北两个政权最关切的核心问题，才能使朝鲜半岛的局势从“升温”转为“降温”，从“失控”转为“可控”，最终建立一个既有利于朝鲜半岛，也有利于中国的安全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