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菊村 | 关于“毛泽东与韶山”若干史实问题的调研
毛泽东指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调查就是解决问题”。对这些重要论述,笔者通过近20年“毛泽东与韶山”这一课题的调研实践,体会尤深,感慨殊多。现将调研成果分为毛泽东的家庭(含人员、经济与成分)、毛泽东回韶山、韶山革命纪念地(以下简称纪念地)建设三个方面,予以梳理、总结并展示给读者。
一、关于毛泽东的家庭
(一)毛泽东的母亲是否有名字
纪念地对毛泽东母亲名字的介绍,有一个前后变化的过程。20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中期宣传的是,由于旧社会男尊女卑,毛泽东的母亲没名字,仅称“文氏”。1966年10月的一天,一些来韶的参观者手持《毛泽东自传》油印件,其中文字出自斯诺《西行漫记》中“一个共产党员的由来”一节,提出毛泽东的母亲有名字,叫“文其美”。翌日,韶山毛泽东同志旧居陈列馆(简称陈列馆,1982年改名韶山毛泽东同志纪念馆,简称纪念馆,旧居改称故居)即向相关部门报告此事,此后陈列馆暂停关于毛泽东母亲有无名字的内容展示,并由笔者同有关同志到湘乡唐家圫毛泽东外婆家调查。文家老人们都说,没有“文其美”此名,不过毛泽东的母亲在堂姊妹中排行第七,大家叫她“七妹”。陈列馆将这一情况向相关部门汇报时,大家分析,“文其美”可能系翻译“文七妹”的音误,决定此后就称“文七妹”。
2006年秋,相关部门同意笔者改写旧版《青年毛泽东》。不久,一位同志来电话说,毛泽东侄外孙曹耘山在查档中,发现毛泽民1939年在莫斯科应共产国际要求,代兄填写的《履历表》母亲姓名栏中,写了“文素勤”。于是,为了查证此事,笔者再赴唐家圫,访问文家各位老人并座谈。大家一致认为,毛泽民写的没错,因为在毛泽东母亲的堂姊妹中,有的叫“秀勤”“丽勤”。笔者将这一情况向相关部门作了汇报,并建议为毛泽东母亲正名。经上级批准,从2009年7月起,纪念地正式启用“文素勤”这一姓名,并保留“文七妹”的俗称。
(二)赵先桂入党时是否属毛家成员
毛泽东的弟媳赵先桂(赵先桂,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在山东济南被国民党特务杀害。)(毛泽覃之妻)1923年秋入党时,是否属毛泽东革命家庭成员,历有争议。为了查证此事,笔者于2010年夏去纪念馆文物部,查阅1941年印制的《韶山毛氏四修族谱》,发现谱上没有赵先桂的名字,再索阅1911年的三修族谱,却意外地发现谱上记载着“毛泽覃元配赵先桂”。
笔者重温1922年7月毛泽东写给舅父母的信。信中写道:“甥今年住家读书,没有在外边做事,幸喜身体还好,每天也还快活,泽民、泽覃、淑兰、先桂、泽建、开慧都好,不劳挂念。”这说明毛泽东已将赵先桂算作了家庭成员。毛泽东一家,在党的创建初期,即有毛泽东、毛泽民、毛泽覃、毛泽建、杨开慧、赵先桂6位共产党员。这在中共和共产国际历史上,都是少有的。
(三)毛岸青成年后首次回韶时间及活动
关于毛岸青这次回韶山的时间,省韶山管理局志曾记:1962年5月,毛岸青回来看望乡亲,参观故居。韶山市《韶山志》则无记载。2013年4月,笔者在开展“韶山毛泽东家庭经济和成分问题”专题调研(以下简称专题调研)时,老人们看到毛泽东革命家庭账簿“清抵簿”(原件存纪念馆文物部,以下简称账簿),都赞叹不已,提议大家回家翻箱倒柜,寻找和捐献革命文物。次日,毛泽东房侄孙毛大年献出原始照片两张:一为毛岸青上身照,一为毛岸青与陪同人毛远翔(毛大年父亲)的合影,照片背面标注“1950年冬”。笔者问毛大年知否毛岸青在韶的活动,他说不知道,父亲将毛岸青介绍给乡负责人后就回家了,没参加后续活动。在老人之间传览此照片时,毛泽东房叔、地下党员毛耀辉深情地说:“这是1950年隆冬,远翔陪岸青回韶前,岸青在舅父杨开智家所摄,岸青离长返京前赠予远翔。远翔当时在省委交际处接待科任职,我在他家看过多次”。他还说:“岸青离韶的第三天,湘潭县土改工作大队召开会议。我当时任棋梅乡工作队副队长,挚友张孝尧是韶山乡工作队队长。我们一见面,他就对我说:主席在收到我们关于土改顺利开展、请示‘家有几口参加分田’的信后,极为高兴,派岸青回韶传达三条口信‘家人不参加分田,家产由政府处理;家庭成分,实事求是,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人民政府执法不徇私情,按政策办事,人民会拥护政府’。我们如获至宝,成为我们行动的指南。”此照、此说填补了1950年毛岸青回韶的历史空白。
(四)毛泽东家庭的经济与成分
自20世纪50年代,纪念地展陈的相关内容是:毛泽东家庭的财产于1921年春,由毛泽民按照毛泽东的意见,全部让送于人。1929年初,国民党湖南省政府宣布没收毛泽东家的所有财产,责令湘潭县地方政府执行。解放后,毛泽东家庭的财产由人民政府收回。土地改革时,没有给毛泽东的家庭划分成分。但是,改革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社会上不时传出相反的声音,说毛泽东家有财产,属于富裕家庭,与我们的宣传产生冲突与矛盾。
20世纪80年代,历史虚无主义盛行,社会上掀起一股反毛妖风。在其影响下,一些出版物称,韶山乡土改工作队根据毛家的不动产在解放前近30年中“不增不减”,和所谓毛泽东回信中的“划为富农”等内容,将毛泽东的家庭成分划定为了富农。
2012年12月下旬,某电视台在播放的节目中,有一段模拟“韶山土改划成分”的场景。其中有人称:“当时有人提出,要给毛泽东家划地主,因考虑到他是党的领袖、国家政府主席,才没给划。”中央有关部门几位同志看到后打电话给笔者询问道:“土改法规定,划分家庭成分,唯一根据是土改前三年家庭经济和家人生活实况,程序是自报、公议、三榜定案,主席家当时的实际情况究竟如何?为什么我们说主席家没有财产,没划成分,而总有人说划了富农,还要划地主?”笔者没回答,因不知其究竟。
这些问题给笔者强烈的思想触动。笔者1963年、1964年在韶山公社参加社教工作,1965年调来管理局,在韶工作、生活50年,却对毛泽东的家庭基本情况都没弄清,深感愧疚,决心调研。
首先去纪念馆文物部,查阅1973年的老人座谈会记录。1973年春,笔者同陈列馆资料研究室(简称资料室)副主任吴大为,邀请38位老人,在韶山区委(省直)主持下,围绕毛泽东的家庭与毛泽东的少年时代、1925年毛泽东回韶开展农民运动、1927年毛泽东回韶考察农民运动等主题,举行座谈会。老人们的亲历、亲见、亲闻,让我们获得许多崭新的珍贵口述资料。当时老人们谈到的毛泽东家庭的经济概况是:
屋宇:1917-1918年,由大小9间半茅草房,改、扩建成13间半青瓦房,屋前屋后还有柴山、菜土。
水田:原22亩,1915年卖给对面谢家屋场作菜土1亩5分多,自家扩建占去4分多,只剩下20亩;解放前,15亩先后租给毛林森、彭桂禹、毛月迪、孙小春、张文峰5位(既佃田,又租屋,要交押金)佃户,另5亩长期租给土地冲李文贵等人;张文峰住房直到1952年秋,人民政府给他退押,拨给相等的不动产,他才离开上屋场。
收支:收入仅押金与租谷,支出则有完粮纳税、军警勒索、家人生活及革命费用等多项,收支极度失衡,连年欠账,1926年已欠1600余银圆。
但这些都只是提到而已,没有讨论与深谈,更无文物佐证。这时笔者突然想起45年前的账簿,想看它所录内容是否与老人们的所谈有某些内在联系。
那是1968年10月,笔者陪同省里某部门领导在故居楼上寻找文物时发现了它,其封面标注“清抵簿”“义顺堂”(毛泽东父亲毛顺生堂名)。笔者误认为它是毛顺生的账目,而领导要求将其封存、藏于资料室,因而未及仔细翻阅。2004年纪念馆进行文物、资料大清理,将其编入内部资料。
这时笔者看了账簿,惊奇地发现,原来它不属毛顺生时代,而是毛泽东革命家庭的经济账簿!它的封面上写了“民国拾叁年吉立”,簿内支付记录中多次出现毛泽建、王淑兰、周文楠、周外婆等人名字,记录了1927年至1935年,佃户毛月迪所交的押金和各年租谷。这就证实了1973年老人们对毛泽东家庭财产回忆的准确性。这也为笔者的调研提供了意外的前提条件,大大增强了调研的决心和信心。
2013年3月初,笔者邀请韶山市、纪念馆、管理局个别同志,一同开展了第一阶段专题调研。我们紧紧围绕为什么毛泽民没有按照毛泽东的意见,全部处理家中的不动产?为什么国民党湘潭县政府没有依从上级训令,实施没收?为什么毛泽东老家会日益贫穷,到最后家产名存实亡、资不抵债?我们曾给毛泽东1950年的老家算过账,将新老账目相加,债务达4700余银圆,即使把所有不动产按时价出售,也只有3300余,尚差1400余。
财产未能全部处理原因:毛泽东的堂弟毛泽荣、毛泽连,房叔毛耀辉,表弟文东仙等说,曾多次听主席堂叔毛佑生、堂兄毛宇居、舅舅们讲,“当毛泽民按照主席意见,处理完约2000银圆活动资产后,因急于去长沙上班,故将对不动产的处理,交托舅舅和毛震公祠族人代为处理”,“后经他们反复研究,认为不予处理为好,由毛震公祠派人代管,建账立簿,找好佃户,收取押金和租谷,负责家庭一切开支”。1921年春,首位佃户“交了500银圆的押金,住进了上屋场”,“有关族人很紧张,担心毛主席不会同意”,“但当毛主席知道时,生米煮成熟饭,加之他正忙于建党、建团等革命活动,急需钱用,于是给毛佑生写信,请他将所收押金,送往长沙,当面交接”。
未被国民党没收原因:毛泽东房叔、韶山特别支部早期党员毛伟昂,老邻居、革命烈属毛爱桂等说:“蒋介石在井冈山吃了败仗,密令国民党湖南省省长鲁涤平,于1929年1月30日,在报纸上公布训令,扬言没收毛泽东家全部财产,命令湘潭县政府执行。我们地下党员,联合毛氏族人、地方进步人士,利用国民党唯利是图、相互欺诈和上下级之间的矛盾,巧妙周旋,致使湘潭县政府未能实施没收。”
由富转贫原因:南岸老邻居邹顺福,毛泽东族叔、老邻居毛润民等说:“那时党没有经济来源,革命者个人的生活费,靠家庭供给,所干的事业,靠家庭支援”,“一般都是现金,管账人无奈,不是粜租谷换钱,就是向佃户加收押金”,“当时稻谷不值钱,只有2银圆1担”,“加收押金等于欠债,债有息,本息相加,息上加息,像滚雪球,越滚越大”,而且“押金增加的部分,佃户可抵交租谷,收的租谷越来越少,最后完全没有”,“主席家为何由富裕衰落到赤贫?主要是革命开销惊人。账簿1924年的部分支付中,记录有‘咏芝室(即杨开慧——引者注)洋(即银圆,又称大洋、光洋、花边——引者注)捌元’‘文化书社(由毛泽东创办——引者注)花边叁佰元’‘织机厂(即湖南支部地下联络站——引者注)花边贰佰元’等内容。不到一年时间,即有如此巨额开支,还有什么不贫穷?”
针对“划富农”的论调,多位老人作了反驳。张文峰长孙张继尧说:“我家1941年启佃时,交押金600余银圆,到1949年加到1800余,完全可以不交租,我家也穷得无谷可交。家有老少10余人,三餐瓜菜代、吃不饱,周外婆只好跟我们一起受苦。我上世纪90年代初期,就看过导游书,其上还引用一段台词:1950年冬,泽连九阿公等一批乡亲去到北京,主席在中南海接见,笑着问大家:家乡土改给我家划了什么成分?大家回答说贫农。主席说,不对,应是富农。这书怎么这样写?我当时就怀疑。”毛泽东堂侄毛岸平说:“老张(指张继尧——引者注)怀疑得对,我爸(指毛泽连——引者注)头次上北京,是在1949年11月,同去的只有主席表侄李柯。不是1950年冬,也不是一批人。”毛泽东故居对面邻居、土改时乡贫雇农团成员汤瑞仁气愤地说:“我14岁(1944年)嫁来上屋场,第二年一起送楚雄参加八路军,一年后他为国壮烈牺牲,我几乎每天陪着伤心流泪的周外婆。她在解放前后,经常在张文峰家小孩陪伴下,到屋前池塘捞小鱼虾,熏干换大米度日。她向女儿写信诉苦,女儿将信转给主席,主席回信同意她于1950年7月带娘去东北,路费还是由主席筹措的。那些写书和剧本、座谈的人,说主席家是富农、地主,真是白天说黑话,胡说八道!”唐玉琨、毛素娥、毛远德等老人争相发言:“有人说,在土改中,群众对主席家划成分意见纷纭,这是对韶山人民的诬蔑与侮辱!”“谁都知道,主席为革命献出了一切,包括一个富裕家庭的全部财产。”“我们都参加过土改,熟悉土改法,主席家划什么成分都不合适,也无任何人提出划任何成分。”
2013年8月,中央有关部门审定了我们的调研报告《关于土地改革时毛泽东家庭划分成分问题的历史考证》,并发表于《党的文献》2013年第6期。一些领导同志看到我们的文章和毛泽东家庭的账簿、毛岸青1950年的照片、老人名单和访谈记录后,感慨地说:“这个科研成果,彻底解决了早应解决而无人解决,谁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应该从上到下来个铺天盖地的大宣传”,以“拨乱反正,正本清源”。
2013年9月至2016年8月,因工作变化等原因,第二阶段的调研由笔者独立完成。2014年后,笔者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从富裕到贫穷——毛泽东家庭经济演变和成分问题的历史真相》《让文物与老人对话——韶山毛泽东家庭经济演变和成分问题的历史真相》等8篇专题研究和宣传文章,对毛泽东家庭经济情况作了详细考证和说明。
二、关于毛泽东回韶山
2006年12月,笔者被聘为韶山市委党史联络组顾问,有机会参与《韶山市志(1991-2011)》《让历史告诉未来》《中国共产党湖南省湘潭市韶山历史》等书的编审,参与或主持调研,解决了下列历史问题。
(一)韶山首个党组织名称问题
1925年2月至8月,毛泽东回韶山开展农民运动,6月中旬建立党组织。1959年6月26日,他参观旧居,进入当年卧室时,工作人员指着阁楼说:“这是您1925年建立韶山党小组的地方”。毛泽东当即纠正:“不是小组,是党支部。”此后,韶山长期宣传的是“韶山党支部”。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湖南、湘潭编撰组织史与党史时,将20年代凡未建县委的地区、由中共湘区委直接领导或派人建立的党支部,加上了“特别”二字。2005年6月湖南省委举行了纪念中共韶山特别支部成立80周年大会。笔者在编审党史书稿过程中,亦建议将“韶山党支部”改为“中共韶山特别支部”。2018年6月,经中央有关部门批准、同意,《中国共产党湖南省湘潭市韶山历史》第1册正式出版,其中采用了“中共韶山特别支部”的表述。
(二)几次回韶山活动的时间问题
关于1927年农民运动考察的天数。1927年初,毛泽东回韶考察农民运动。长期以来,纪念地陈列、宣传称此次考察的时间为“1927年1月5日至9日,共5天”。但韶山市有同志向笔者提出,这与纪念馆1973年老人座谈专题材料的“1月5日至1月10日6天”有矛盾。经过认真查阅座谈记录,笔者认定我们原先确实漏掉了毛泽东到韶山毗连湘乡的坪里冲(已由韶山市开辟为“毛泽东考察湖南农民运动旧址群”之一对外开放)考察的那一天。
关于1959年参观毛震公祠的时间顺序。1959年6月26日下午,毛泽东参观毛震公祠,是在他到韶山水库游泳之前,但同志们发现2013年版的《毛泽东年谱》写的是之后。笔者打电话给中央有关部门领导同志,汇报为什么是在之前。2023年版的《毛泽东年谱》中,对这一天的记载已修改为:“下午,到韶山水库游泳。乘车前往水库途中到毛震公祠祠堂”。
关于1966年在韶山水库游泳的时间。1966年6月17日至28日,毛泽东住在滴水洞。其间,他在韶山水库游泳的时间,社会上长期流传21日、22日、24日上午三种说法,2013年版的《毛泽东年谱》采用的是24日上午一说。同志们边争议,边调查。笔者找到了当年陪护毛泽东游泳的亲历者谭伯云,他拿出当年的日记,上面清楚地写着“21日”,“下午3时许”,“有幸跟在主席身边游泳”。我们认为这个文字记录真实可靠,于是向中央有关部门报告,他们亦表赞同。2023年版的《毛泽东年谱》中,对6月21日的记载已修改为:“下午,在韶山水库游泳”。
三、关于纪念地建设
(一)韶山招待所建成时间问题
1949年8月后,前往毛泽东旧居参观的军民和外宾日益增多,食宿问题突出。1950年底,长沙地委决定由湘潭县委、县政府在离旧居不到300米处,建立韶山招待所(1963年,由湘潭县移交给管理局,1967年改为韶山宾馆)。它究竟建于何时,《韶山志》无记载,管理局志记为“1951年12月建成”。韶山市有同志持异议,因1951年8月12日该所已接待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回国代表团。为此,笔者走访了毛泽洲、刘秀华、何文华等7位老人。何文华回忆说:“1951年正月十六(2月21日)举行开工仪式,湘潭县委、县政府派2人驻工地指挥。我和老倌子都参加了施工。他们对我们要求很严,中午一律在工地就餐。但第二天,正是老倌子进20岁,我俩只好请假。工程进度很快,4月基建完工,5月到6月装修,7月初开始营业。”这一回忆为大家认可,韶山招待所应为1951年7月建成。
(二)陈列馆建馆来由问题
2003年9月,有位老同志给笔者寄来一封信和一本省级刊物,信里指出刊中某文“错得没谱”,说什么20世纪60年代湖南省委研究决定建设陈列馆,并“报中南局和党中央批准”,湖南省委某位领导首次提出建馆建议,并亲自主持“开工仪式”“开馆典礼”,因而陈列馆是由他“一手扶着站立起来”。这位老同志说:“我是省建馆领导小组成员,了解实情,他写的完全违背历史”,“你要写文章予以纠正”。2004年春,笔者拜访了这位老同志,听他介绍建馆经过,随即约见上述文章作者,获悉了他的写作根据。于是笔者决心通过调研弄清此事,便与纪念馆相关同志一起,访问了原省文化局有关负责人、原故居辅助陈列室负责人等老人,电话和函调陈列馆首任馆长等;尤其是查阅了从省档案馆复印来的7份有关历史文件,无不说明陈列馆的建设是广大群众的迫切要求,由下而上,层层上报,最后由省委研究决定;只上报了中南局,时任中南局、湖南省委领导同志都认为不报中央为好,以免毛泽东下令制止,所以也没举行开工仪式和开馆典礼,没作任何宣传报道。
(三)诗词碑林定位问题
2015年,笔者在审读韶山市起草的党史书稿时,发现其中对韶山毛泽东诗词碑林的表述、认识上有问题,它和碑林的“前言”“后记”及《韶山市志》一样,没有载明是和毛泽东铜像、毛泽东图书馆同属一级,都是由省委上报中央,经中央批准的国家级纪念工程,而是仅为省市级项目。笔者是碑林建设的亲历者。1991年6月,笔者和韶山市委领导同志等人,为碑林内容方案事,带着省委介绍信到北京,向中央有关部门汇报,到中央档案馆挑选毛泽东诗词真迹精品。在中央有关部门举办的专题座谈会上,主持会议的领导同志强调碑林的重大意义说:“韶山毛泽东诗词碑林全中国、全世界唯一”,其内容方案“最后必须以省委名义,上报中央审批”。笔者还拿出省委和中央几份文件给他们看。后来,“省委上报”“中央批准”等内容改入相关送审书稿。
以上“毛泽东与韶山”若干史实问题的调研,始终在中央有关部门的关怀、指导下推进,通过充分发挥文物和亲历者的作用,加上我们严肃、认真、周到、缜密的调研与考证,圆满解决了长期存疑的10余项关键历史问题。这些科研成果不仅全部载入韶山党史,而且有的研究成果还被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编辑、中央文献出版社2023年12月出版的《毛泽东年谱》吸收采纳,并深度融入纪念地的陈列、宣传内容之中。调研成果既让历史真相得以彰显,更促进了毛泽东的革命初心与伟人精神永续传承,为我们在新时代进一步开展党史学习教育,传承红色基因,凝聚民族奋进力量,提供坚实的历史支撑。
作者:高菊村,湖南省韶山管理局原副局长
来源:《党的文献》202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