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建国，带给世界3个“没想到”

　　当地时间8月19日，接管阿富汗首都喀布尔的第5天，阿富汗塔利班宣布成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

　　时隔20年再度入主喀布尔，阿塔究竟什么来头？如何一步步崛起又被推翻？到底是不是恐怖组织？如何看待其释放出的积极信号？

　　长安街知事（微信ID：Capitalnews）专访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周戎，为大家一一解答上述疑问。

　　知事：塔利班是谁？是在什么历史背景下诞生的？又是如何一步步崛起的？

　　周戎：“塔利班”这个词是由“taleb”和“an”组成的，“taleb”在波斯语和普什图语中都是“学生”的意思，“an”是复数“们”，所以塔利班实际上就是“学生们”。

　　1992年到1994年，苏联在阿富汗扶持的纳吉布拉政权倒台后，出现了军阀混战的局面，当时群雄割据，可以说几乎每个民族、每个宗教教派，甚至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武装，阿富汗北部就更加混乱。

　　在此背景下，塔利班顺势而生。军阀混战的局面出现后，很多阿富汗人流入到巴基斯坦，就读于巴基斯坦的宗教学校，这些人看到阿富汗国内形势混乱，就希望改变现状。他们以“塔利班”为名，高举“铲除军阀、恢复和平、重建家园”的旗帜，从巴基斯坦一路打入阿富汗，汇集的人就越来越多，很快大家都开始支持塔利班，可以说是“胜者多助”。

　　1996年，塔利班占领了喀布尔，但其实没有完全占领阿富汗的所有地区，只占领了95%的国土和70%的人口，当时还存在其他一些“圣战”组织。

　　但是夺取政权后，塔利班实行了比较严苛的制度。第一，对妇女非常严苛，不允许妇女受教育，除妇产科以外不能有女医生，也不能有女教师，烧毁了很多女校，剥夺了女性工作的权利，而且女性出门的时候一定要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如果女性在没有丈夫陪同的情况下一个人出行，那么一定会受到鞭打。塔利班当时实行的是“沙里亚法”，其中有一些像鞭刑、四马分尸这种严酷的刑罚。

　　此外，当时社会上只有集贸市场，没有超市。在教育方面，塔利班烧毁了1000多所学校，所以在塔利班被推翻的那一年，大家发现，90%的女孩没上过学，70%的男孩没上过学，而且过去阿富汗的一些歌星、影星、文学家或者被处死，或者被关进监狱。

　　更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当时塔利班不让放风筝，也不让用相机、手机，可以说对民众的管束已经到了难以容忍的程度。

　　2001年，美国以反恐为由发动阿富汗战争，塔利班政权被推翻，其成员大多逃往巴基斯坦。美国很快建立了自己的统治，扶持阿富汗新政府，阿富汗伊斯兰共和国随即成立。

　　知事：不少人认为塔利班就是个恐怖组织，混淆了阿富汗塔利班和巴基斯坦塔利班，这两个组织有哪些区别？

　　周戎：阿富汗塔利班成立于1994年，成分比较单纯，很多都是宗教学校的学生，往往水平都不高，除了宗教，其他的也不太会。

　　巴基斯坦塔利班比阿塔晚成立13年，是2007年成立的。巴塔的成分比阿塔要复杂得多，包括很多流氓、恶棍、小军阀、被开除的军官等等。

　　从组织架构上说，阿塔架构比较完整，巴塔则是由各个小组织汇集在一起的伞状结构，各个小组织之间矛盾很多，合合分分、打打谈谈。

　　阿塔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个——如何在阿富汗驱逐外国侵略者。他们此前与一些恐怖组织合作，主要是服务于内战。

　　巴塔不一样，他们非常残暴，有“世界恐怖革命”的野心，不仅跟“基地组织”合作，有一段时间还跟“伊斯兰国”（ISIS）合作，搞恐怖袭击。2009年我在巴基斯坦工作，正是巴塔最疯狂的时候，当时每周都要有3到5次恐怖袭击，如果好几天都没有恐怖袭击，我们就慌了，因为怕出现更大的恐怖袭击。

　　知事：阿富汗塔利班此次为何能够势如破竹挺进喀布尔？

　　周戎：阿塔重回喀布尔，并宣布建立“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让世界有3个“没想到”。

　　第一个“没想到”，阿塔发生了内生变化。他们连发“安民告示”，提出了非常积极的口号，宣布大赦，呼吁保护妇女权益，允许妇女担任公职。他们还开放了自由市场，目前除了物价高以外，大家没有别的抱怨。阿塔过去曾因严苛的统治伤害了民众，现在呼吁保护民众。

　　这次阿塔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我们会原谅你们，也请你们原谅我们”。这话说得很有气魄，显示出塔利班发生了内生变化，是质变还是量变，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当地时间17日，阿塔新闻发言人穆贾希德举行记者会。

　　第二个“没想到”，阿塔学习了很多先进思想。比如说，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阿塔前一段时间抓住了一个阿富汗军阀，叫伊斯梅尔汗，已经75岁了，他很坚定，说自己不会轻易投降。但阿塔说，不是让你投降，而是我们一起合作，他们以很高的礼仪对待伊斯梅尔汗，还把他送回住处，秋毫无犯。过去阿塔的思想就是要征服敌人、消灭敌人，但现在他们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阿塔还学习了很多先进的军事思想，比如先占领农村，再进攻城市；先控制边疆，后挺进中心。阿塔在边疆控制了所有的关税渠道，只要搞贸易就要交税，其实是断了对手的财路。很多地方他们不强攻，而是分化瓦解，民众的反抗力度也很小。

　　8月16日，阿塔官兵进入喀布尔后在街道巡逻。

　　第三个“没想到”，阿塔充分利用了外交。打仗的同时，阿塔在卡塔尔首都多哈的沟通渠道始终存在。他们派代表团到俄罗斯、伊朗进行磋商，甚至还秘密跟印度接触。

　　阿塔充分利用外交渠道，第一是要获得国际承认，第二是希望取得国际社会的谅解。所以当塔利班夺取政权后，谴责他们的声音很少，主要都是批评美国。这就说明塔利班正在进行某种程度的蜕变，尽量去除糟粕，改变过去经常被大家诟病的一些特征，想办法融入国际社会，让大家觉得塔利班没有那么不堪。他们在做这种努力，但是不是做够了，目前还不知道。

　　美国这一次的表现，让美国的盟友看到之后，感到寒心。美国甩锅说阿富汗政府自己无能，还甩锅给巴基斯坦。但阿富汗政权不是美国一手扶持起来的吗？军事装备不是美国给的吗？这说明美国的扶持本身就是个错误，扶持的结果也是彻底失败。

　　如果美国真想在阿富汗推进民主制度，就应该推进到底。何为推进到底？就是要派人不断地监督，告诉阿富汗政府哪些地方做得不好，但美国没有这样做。所以这次拜登说出了实话，美国推进民主制度就是个点缀，就不是为了阿富汗人民去做的。而且美国去年的选举那么混乱，让阿富汗的那些精英怎么想？还怎么模仿美国的民主制度？

　　8月15日，阿富汗喀布尔，美军直升机飞过美国驻阿大使馆。

　　知事：阿塔目前释放出了许多积极的信号，一些观点认为，阿塔已经不是过去的阿塔了。您如何评价这种观点？对其未来发展有什么样的预期？

　　周戎：我觉得阿塔确实跟过去不一样，但是要真正实现蜕变，还是要内力和外力联合作用。

　　第一，阿塔要和恐怖组织彻底划清界限；第二，要在建立国家后保护民众的安全；第三，阿塔虽然宣布了大赦，但能不能真正做到宽容，高层领导表态是一回事，普通塔利班官兵的行为是另一回事，他们能不能保证不犯罪，这很重要。

　　8月11日，阿富汗巴格兰省省会普勒，塔利班战士和当地人。

　　此外，阿塔目前确立的一些原则，未来是否能够具体执行。比如要维持社会秩序、恢复生产，要使民众有安全感，还要保护妇女。这些也不是他们想做就能做成的，还要看他们有没有能力使阿富汗社会朝着一种稳定、和平的方向发展，这个恐怕还需要付出相当大的努力。

　　当然，只有阿塔自己努力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派人到其他国家学习，这就要看他们能不能得到国际社会的宽恕，能不能痛改前非，使阿富汗真正成为现代意义上的国家。这些我们都还需要时间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