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之：从电影《长津湖》谈些历史事实
电影《长津湖》国庆节上映，十几天来热度不减，也引发人们探求抗美援朝的历史，悲壮的“冰雕连”的烈士们最让人万分感动，但更多是心生一种壮烈的悲痛。七十年已经远去，但七十年后才知道当年志愿军的英雄事迹和很多细节，从情于理都亏欠对他们的纪念。现在想起志愿军曾为国为民赴战场和牺牲，总不大是滋味。眼下用电影记住他们，用电影去纪念他们，用电影去歌颂他们，用电影去弘扬他们的精神，总还不算是一份迟到的暖心。那些遇到点困难，只想着向国民涨价的，最该好好去看看这部电影，将士们是怎样克服不可想象的困难的，再瞧一瞧自己的那点困难，羞愧赧然吗？只有自己知道而没有谁不知道，凭良知就够了，从影院稀里哗啦地出来，转脸又冷酷无情和“铁面无私”。弘扬精神的时代，精神不只是喊在口头上的吧。
朝鲜战争，不是指称抗美援朝，抗美援朝是言中国志愿军出兵朝鲜作战，而朝鲜战争是发生在半岛上的那场战争。尽管中外有关历史档案还没有完全解密，但从已公开的档案和几十年来的史学研究，有些东西已有了不同于先前的新结论和新发现，最终真实情况或者说历史真相还有待更长时间去探求。
其中之一，以前人们通常认为金日成向南越过三八线统一朝鲜半岛是朝鲜内政，是国内的统一战争，人们也就往往认为它是正义的。
说到朝鲜战争，是有很远的历史背景和渊源的，必须要从近代朝鲜王朝的灭亡和日本吞并朝鲜说起。最起码的源头是甲午战争中国失败，《马关条约》签订，清朝承认朝鲜独立，脱离藩属。五年后1910年，日本完全吞并朝鲜，从此的五十年，朝鲜可以说既是日本的殖民地也成了日本领土，设立朝鲜总督，朝鲜亡国了。占领了朝鲜这块跳板，极大刺激了日本疯狂扩张的野心，众所周知，一九三一年发动九一八事变，侵占东北，一九三七年制造卢沟桥事变，之后就是八年的全面侵华战争。
当时世界局面上，德国正在欧洲侵略，英法等西方列强无暇顾及它们的远东利益，苏联也为避免两面作战，与日本签订互不侵犯条约，日本野心又膨胀到一个极点，狂言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把西方势力赶出东亚由它独霸。但日本的算盘并不如意，因为它深陷在了中国全民抗战的泥潭之中。日本便脱开原定占领中国的计划提前发动向南侵占东南亚、南亚、南太平洋岛国，以轰炸美国珍珠港为标志，挑起了太平洋战争，美国宣布对日作战，由此第二次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东方战场全面打响。
之后的历史进程无需多言，美国在太平洋战场与日本打得非常艰难。在德国败局已定的1945年2月，美英苏三国召开雅尔塔会议，制定战后的世界新秩序，这就是《雅尔塔协定》。德国5月8号战败，苏美英法分区占领柏林。7月，美英中发布《波茨坦公告》。苏联出兵中国东北，横扫关东军，美国原子弹轰炸日本，日本最终无条件投降。
在朝鲜半岛，美苏的受降区的界线定在北纬三十八度线，至于这条线如何划定的，以及合理与否，都不重要，但它是美苏对日受降且相互认可的分界线就够了。现在有人认为美国远在太平洋东岸北美洲大陆上，却不远万里来到朝鲜半岛，说它是十足的强盗，是侵略他国，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因为日本轰炸美国军港在前，美国才对日宣战，而日军的战场在远东、南亚等地，美军不在远东和太平洋地区又去哪里对日作战呢？而且当年的朝鲜算是日本领土，尽管是以侵略的卑鄙手段占领的，但在政治和军事上都算是日本领土，日本既已战败，占领战败国领土是天经地义。美军从南部占领南朝鲜并接受日军投降，苏军从中国东北挺进朝鲜北部占领之并接受日军投降，两军的分界线便是三八线，正如美苏占领柏林，分界线是柏林墙。
再转到南北朝鲜问题上。半岛在被日本合并前，是独立的朝鲜李氏王朝，之后成了日本殖民地领土，日本投降前，朝鲜是日治时期，其间1919年半岛爆发反日的“三一独立运动”，同年之后不久，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在中国上海成立。1945年日军投降，日治下的朝鲜半岛的光复，并不是流亡于中国的韩国临时政府抵抗日军所收复，而是美军和苏军收复，在道理上美苏两国对半岛拥有占领权和处置权，按照1943年12月的美中英《开罗宣言》的“三国之宗旨，在剥夺日本自从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后在太平洋上所夺得或占领之一切岛屿；在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例如东北四省、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华民国；其他日本以武力或贪欲所攫取之土地，亦务将日本驱逐出境；我三大盟国稔知朝鲜人民所受之奴隶待遇，决定在相当时期，使朝鲜自由与独立。”以及《波茨坦公告》“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既日本战败朝鲜光复，并不即刻等于“使朝鲜自由与独立”，因为尽管日军在半岛已经投降，但受降以及其他军事活动仍需要美苏两国分别承担（按照协定，除美苏外，还有中英，四国同在半岛接受日军投降并分区占领，但由于其他原因，中英两国最终没有参加，以及中国驻军日本也没有参加），而不是由韩国临时政府来接受日军投降和对付可能的一切军事活动，因为这个政府没有军队，另一方面，朝鲜的光复是苏美两国的胜利，韩国临时政府对朝鲜半岛的光复没有贡献，是自己没有能力抗击日军并驱逐之，因此对于战后朝鲜半岛问题的处置，韩国临时政府在法理上不享有资格。但《开罗宣言》也明确指出，是待“相当时期，使朝鲜自由与独立。”三国最终会将半岛在之后的某个时期交给韩国政府。应当说，宣言对朝鲜的安排是适当的，也是合理的。
但是北朝鲜的金日成打破了这个安排。历史背后的详情，因公开资料有限，众说不一，不管是斯大林怂恿也好，真心支持也罢，还是借以对中国东北的苏联利益有无某种图谋也罢，总之金日成一定是经斯大林同意，才于1950年6月以统一的名义攻打南朝鲜。南朝鲜政府是从中国流亡的临时政府回国所组建的民族主义政府，北朝鲜政府则是由苏联扶持的共产党政府，南北两个意识形态对立的政府的出现，也是因美苏而对立（在二战反法西斯战争中美苏走到了一起，德日既败，美苏则立刻走向敌对）。
当年半岛南北都有不少反“托管”运动，但凭心而论，朝鲜人单靠自己打不败、赶不走日本人，光复完全是在美苏打击下才实现，否则如果没有美苏的对日宣战，日本否能失败，半岛能否光复，都是难确定甚或看不到曙光的，另外也许会将随着中国的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而延及到朝鲜半岛，但中国人民赶走日本，并不等于朝鲜也能赶走日本复国。虽然历史不能假设，但历史的逻辑是存在，假若没有美国、苏联的对日宣战，那么东亚地区，尽管中国全面抗战能最终赶走日本人，但已被吞并的朝鲜，将会仍在日本统治之下，日本占领的亚洲其他和太平洋地区很可能会变成占领事实，而正是美苏对日宣战，才有了《波茨坦公告》，宣告日本除其本土外的一切用武力所攫取的领土为非法（中国因《波茨坦公告》收复东北、台湾、澎湖列岛。日本被打回原形）。因此可以说，美苏打败日本，光复朝鲜，南北朝鲜都应该感谢《波茨坦公告》，而不是以反“托管”为由，反对《开罗宣言》对朝鲜半岛的战后安排。
从以上的事实和逻辑中，可以自然得出一个结论，北朝鲜的金日成军队向南越过三八线攻打南朝鲜，从法理上说，从历史背景和当时的局势上说，是一个错误的行动，按南朝鲜的说法叫做“侵略”。尽管对于朝鲜半岛的历史来说“侵略”一词不为北朝鲜所能接受，但对于1950年半岛的实际局势来说，则有很大的合理性，而且这种合理性也展现在了战后实际上的南北两个国家的相互承认和联合国的承认。现在南北朝鲜就是普通意义上的两个国家，跟当年东德和西德一样，至于将来能否实现统一，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金日成的军事行动，完全破坏了美苏的军事分界，也打破了世界两大阵营的平衡，点燃了朝鲜战争。美军以出其不意的快速行动从仁川登陆，斩断和抄了北朝鲜军的后路，北朝鲜军一触即溃。然后美军傲慢地北上西进——按照美国《长津湖战役》纪录片的披露，麦克阿瑟因反击顺利而改变计划，杜鲁门也合此意——既然北朝鲜挑起了战争，那么趁胜之机而一举占领北朝鲜也未尝有什么不应该的了，但前提是中苏不会参战。对于这条判断，在这部纪录片中，也谈到中国抗美援朝的理由是非常正确的，它说如果中共军队从墨西哥向墨美边境进攻，美国同样也会出兵参战的。后来朝鲜战争扩大的原因，完全在于麦克阿瑟的对旧中国军力固有的傲慢和对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保家卫国决心的误判。
之后的战局，就是中国出兵抗美援朝，从东西两线阻挡美军向鸭绿江前进。东线的战役便是九兵团对美陆战一师的那场长津湖战役了，但遗憾的是，因为中美武器装备的巨大差距，最终让美陆战一师逃跑了，没能实现围而尽歼的目的。还因为遭遇严寒，我志愿军因冻而伤亡过半，按毛泽东主席所说是“大伤了元气”。但即使没有严寒所造成的伤亡，或有足够的棉衣棉服和食物，也不得不承认的是，美军的现代化武器装备，在美陆战一师败退一路上，都有几百架飞机投弹开路掩护，为他们的撤退队伍从两边轰炸出一条安全地带，纵然我志愿军勇敢善战，不怕牺牲，但这场完全不对等的战争，不能做到靠近敌人的进攻，最终不甘心地看着敌人逃出去了。虽然没能全歼，但这场战役证明，精神与毅力战胜了钢铁飞机。
抗美援朝战争，是中国被迫出国作战，是为了保家卫国，我们以落后的武器装备，没有制空权，但凭毛泽东思想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把现代化装备的美军最终赶回到了三八线以南，取得了新中国第一场出国作战的伟大胜利，志愿军以巨大的牺牲和伟大的精神，证明了新中国，证明了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这应该是电影《长津湖》之所以热播最激动人心的一个原因吧。
从朝鲜战争和中国的抗美援朝，以及朝鲜半岛的分裂，回顾和总结这些历史，完全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日本军国主义给中国和朝鲜半岛制造了近现代一系列灾难，对中朝人民犯下了馨竹难书的罪恶。历史教训又是，亡国是一个民族最大的灾难，如果不能抗击侵略光复国土，命运就只能沦为任凭他人宰割。从这两方面说，保家卫国的抗美援朝的伟大胜利，彻底终结了旧中国全部的屈辱历史，证明一个崭新的独立、自信、勇敢的新中国站起来了。
2021-10-12
【文/李旭之，红歌会网专栏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