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国反腐败工作的几点思考

　　最近，我根据公开资料，对1986年以来我国纪检监察机关查处的省部级（含）以上领导干部的情况进行了整理和分析研究，下面谈一谈本人对我国反腐败工作的几点思考。

　　一、十八大以来我国反腐败斗争取得了重大的阶段性成果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高度重视并加强了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取得了重大的阶段性成果，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加强了党风廉政建设和防腐反腐的教育。十八大以后，党中央先后组织开展了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三严三实”专题教育、“两学一做”学习教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党史学习教育、学习贯彻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主题教育、党纪学习教育以及深入贯彻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学习教育等8次党内集中学习教育，取得明显成效。

　　二是陆续出台和修订了一系列加强党风廉政建设、防腐反腐的制度规定。如《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等，并狠抓制度规定的落实，取得了显著效果。

　　三是坚决刹住了“三风”。十八大以后，党中央采取坚决有力的措施，很快就刹住了党政机关和国有企事业单位长期存在的公款吃喝风、公款国内外旅游风和滥发福利风，受到了全国人民的一致称赞。

　　四是严肃查处了一大批严重违纪和违法犯罪的党员干部和国家公职人员。2021年6月28日，中央纪委副书记、国家监委副主任肖培介绍，党的十八大以来，全国纪检监察机关立案审查的‌‌案件达到‌‌‌385万件，查处408.9万人‌，374.2万人受到党纪‌‌政务处分。其中，从2012年12月到2021年5月，纪检监察机关共立案审查调查省部级以上领导干部392人、厅局级干部2.2万人、县处级干部17万余人、乡科级干部61.6万人。

　　据本人依据官方媒体的公开报道整理统计，从2013年1月到2025年10月，纪检监察机关共查处省部级以上领导干部（含军队正军级以上干部）502人（其中正国级1人，副国级12人）。由于媒体公布的只是受到双开（开除党籍和公职）处分和刑事处罚的人，而且军队受到双开（开除党籍和军籍）处分和刑事处罚的正军级以上领导干部有不少没有公布，因此，这只能是不完全统计。

　　二、市场化是催生腐败的天然因素

　　据对1986年1月至2025年10月纪检监察机关立案审查调查的31个省（自治区、市）和新疆建设兵团共计360名省部级领导干部的情况进行分析，1986至1990年这15年间被查的共计23人，2000年至2012年这13年间被查的共计67人，2013年至2025年10月这12年10个月期间被查的共270人，明显反映出市场化是催生腐败的天然因素。（详细见附表）

　　1986至1990年这15年是我国刚进行市场化改革的时期，被查的只有23人，占被查总数的3.64%。

　　2000年至2012年这13年是我国初步完成市场化改革的时期，被查的共67人，是刚进行市场化改革时期的近3倍，但也只占被查总数的18.6%。

　　2013年至2025年10月这12年10个月，可以说是我国市场经济基本形成并不断强化的时期，被查的共270人，占被查总数的75%，是前28年的3倍，而且这12年10个月还是我国反腐败力度空前加大的时期。

　　以上情况充分表明，市场化是催生腐败的天然因素。

　　为什么市场化会成为催生腐败的天然因素？我认为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

　　一是市场经济每天都在滋生出大量的“不拿枪的敌人”。

　　毛主席在中国革命取得全国胜利前夕召开的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曾经告诫全党：“在拿枪的敌人消灭以后不拿枪的敌人依然存在，他们必然地要和我们做拼死的斗争，我们绝不可以轻视这些敌人。”“可能有这样一些共产党人，他们不曾被拿枪的敌人征服过的，他们在这些敌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称号；但是经不起人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的攻击，他们在糖弹面前要打败仗。我们必须预防这种情况。”

　　这些年大量的事实充分证明：现在，“不拿枪的敌人”不仅仅只是存在的问题，而且市场经济还每天都在滋生出大量新的“不拿枪的敌人”。这些年全国纪检监察机关查处的大批腐败堕落的党员干部，绝大部分都是被这些“不拿枪的敌人”“用糖衣裹着的炮弹”打倒的。

　　为什么市场经济会每天都在滋生出大量的“不拿枪的敌人”？这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因为市场经济是私营经济成分占主体的经济模式，追求利润的最大化是私人资本的天性，而优胜劣汰（即导致你死我活）的竞争机制又是市场经济最重要的机制之一，私人资本为了获取尽可能多的利润，避免因竞争失败破产被市场淘汰的结局，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在市场竞争中取胜，而收买公权力以求在市场竞中获取有利地位，也就必然成为私人资本的选项之一。尽管公平竞争是参与市场竞争应该遵守的准则之一，但私人资本在可观的利润的诱惑下，特别是在关系企业生死的市场竞争面前，很难控制住自己收买公权力以求在市场竞争中取胜的冲动。

　　虽然我国至今没有人做过调查（因为没有人愿意公开承认自己曾经收买过公权力），但我相信，在我国目前情况下，没有贿赂收买过公权力的私营企业是非常少的。

　　二是市场经济对人的私欲具有天然的强化作用。

　　大量的情况表明，市场经济是鼓励“人人为自己，个个向钱看”的经济模式。因为市场经济的运行机制是通过市场竞争配置资源的价值规律实现形式，即通过价格、供求、竞争、风险等因素调动每一个经营主体为获取利润而实现自己经营状态最优化的积极性，来实现整个市场资源配置效率的最优化和效益的最大化，从而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发展。

　　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市场经济就是一种通过鼓励“人人为自己，个个向钱看”，从而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经济模式。由此可见，市场经济必然会对人的私欲具有天然的强化作用。

　　为什么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党员老干部腐化变质的很少，建国后计划经济时代腐化变质的党员干部也不多，而改革开放后腐化变质的党员干部会这么多？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经济模式对人们的思想意识具有决定性的作用。

　　建国前的革命战争年代，革命队伍实行的是供给制，也被称为“战时共产主义”，所有生活物质都由组织分配，而且上下级的差别很小。这种经济制度是鼓励“一心为革命”的制度，因此，绝大多数的党员干部都具有“一心为公，公而忘私”的思想，腐化变质的很少。

　　在建国后的计划经济时代，实行的是生产资料社会主义公有制，包括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两种形式。那时，经济发展与劳动者生活水平的提高密切相关，大家都知道“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的道理，因此，大都有比较强的集体主义思想，许多人不讲待遇努力工作，加班加点也毫无怨言，侵占国家和集体财产的事情也比较少。

　　而市场化改革，说是“砸烂大锅饭”，实际上是许多行业和企业把“大锅”都砸掉了，改革后除了进入国有单位的人员，其他劳动人口都需自谋生计。80%以上的城镇劳动人口都成了私营企业的雇工，企业搞得好，大部分收益都进了老板的口袋；企业效益不好，老板轻者压减克扣员工的工资，重者直接裁员，让员工失业。大家想一想，“大锅”都没了，谁还关心国家和集体？养家糊口样样都需要钱，每一笔收入都要靠自己去挣，怎能不强化“人人为自己，个个向钱看”的思想观念？

　　实践充分证明，市场经济对人的私欲具有天然的强化作用，而在私心日重、物欲横流的社会大环境下，又有多少党员干部能保持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大量的事实表明，这些年新加入的党员干部，很大的一部分人在入党提干之初就没有树立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其中不少人甚至根本就不信仰共产主义，只是把入党提干当作进入上层社会，使自己和家人过上“幸福生活”的阶梯。这样的党员干部掌握公权力后，不腐败才是怪事情。

　　由于以上两个因素，市场化必定会成为催生腐败的天然因素，因此，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只能遏制腐败而不可能根除腐败。

　　三、约束权力和遏制腐败必须强化监督机制

　　毛主席在著名的“窑洞对”中，针对黄炎培对中共夺取全国政权后会否陷入“国家兴衰周期率”的担忧，曾经说过：“我们已经找到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目前世界上一些廉洁指数高的国家，如北欧五国和亚洲的新加坡等，虽然也实行的是市场经济，但由于采取了严格反腐败法律，建立独立的司法系统，实行公开透明的政府运作，建立包括议会、审计机构、媒体和公民共同参与的多方监督体系，让公众通过选举、投诉等渠道直接参与监督，以及实行公务员专业化、透明的采购与招标、官员财产申报和规避利益冲突等规范公共部门管理等措施，大大降低了腐败发生率。

　　回顾我国这些年反腐败的情况，一个突出问题是监督机制亟需加强。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近些年纪检监察机关发布的对严重违纪和违法犯罪的省部级领导干部实行双开处分的情况通报，几乎每一个落马高管都有“十八大后不收敛、不收手”的结论。这说明，在十八大后的10多年间，许多干部是“边腐边升”，这也是近些年纪检监察机关查处的省部级以上领导干部数量不断增加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些腐败官员为什么能够“边腐边升”？我认为，可能有以下三个原因：一是上级领导和机关没有发现他的腐败问题。二是有的领导干部喜欢用曾经工作过单位的比较“熟悉”的干部，即使对他们的问题有所察觉，但由于种种原因也就有意迁就照顾了。三是这些干部上级的某位领导或承办部门的负责人，得到了他们的好处，故意违反组织纪律把他们提起来。在这里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这些年来，任人唯亲、买官卖官等吏治腐败现象已经成为各种腐败案件高发的重要因素。

　　因此我认为，根据我国的实际情况，对公权力的监督必须以干部任用监督为重点。干部提升任用前必须充分征求有关单位领导和干部群众的意见；拟提升进入省部级领导班子的干部，除保密单位外，也应像厅局地市级干部的任用一样，在社会上进行公示（保密单位则应在有关范围内进行公示）。只有坚决杜绝“边腐边升”的现象，才能有效减少腐败案件的发生。否则，提升一个贪官，就有可能带上去一串贪官。

　　四、遏制腐败还必须综合治理

　　我国和世界许多国家的经验证明，廉洁并非单一因素成就，而是制度、文化、经济与社会政策共同作用的结果。例如，缩小贫富差距，能降低通过腐败谋取经济利益的动机；建立优质的公共服务与福利保障，能减少公职人员为生计铤而走险的可能，也削弱公众行贿的意愿；要加大对严重腐败犯罪分子的惩罚力度，必要时可判处死刑；加强反不正当竞争的工作，严厉打击贿赂犯罪，对围猎领导干部的犯罪行为要依法严惩；要加强社会主义、爱国主义、集体主义教育，坚决批判各种损公肥私的行为，在整个社会形成先公后私、遵纪守法的良好风范。

　　此外，从长远来看，还应积极探索建立高效的公有制经济的模式和形式，努力控制压减市场经济的弊端。因为只有做大做强公有制经济，才有可能根除腐败。

　　附表

　　1986年1月至2025年10月31个省（自治区、市）和新疆建设兵团被纪检监察机关立案审查调查的省部级领导干部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