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与中央红军会师后的张国焘与徐海东

　　张国焘与徐海东，同为中国共产党人，他们之间曾是标准的革命同志。然而，二人在实际工作上并无太多太直接的关系，尤其二人在党内早期的地位与贡献上，更是不能同日而语。

　　中国工农红军长征之前，张国焘是鄂豫皖苏区党政军最高领导人，出任军政委员会主席。彼时的徐海东，只是张国焘手下一名中高级军事指挥员，按级别，徐海东几乎没多少机会能向张国焘直接汇报工作。后来，鄂豫皖苏区遭受国民党军队连续围剿，由于张国焘军事战略上出现重大失误，致使鄂豫皖根据地遭受重创。红四方面军不得不撤离苏区，被迫辗转到川西北，在那里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驻足四川后，红四方面军一度发展得轰轰烈烈，形势一片大好，军队人数迅速发展到八万人枪，成为几可与中央苏区相媲美的重要红色工农武装。红四方面军主力撤离鄂豫皖根据地后，徐海东接受党的指示，没有随大军西进，继续坚守在鄂豫皖根据地跟敌人斗争周旋。

　　1934年10月，中央红军第五次反围剿因遭遇重大失利而被迫长征。同年11月，坚守鄂豫皖根据地的红二十五军，面对四面围剿的优势敌人，处境艰难，无奈之下，也被迫长征。徐海东彼时先出任二十五军副军长，后任军长，同吴焕先、程子华等人一起，率领红二十五军开始了同样艰苦异常的长征。

　　若论革命资历与早期贡献，徐海东与张国焘几乎是云泥之别。张国焘出身富豪家庭，北大高材生，深受五四青年运动领袖陈独秀、李大钊赏识，是五四时期著名的学生领袖，曾担任过北大演讲部部长，中共最早一批党员之一。张国焘不仅是中共一大代表、中央政治局常委，而且是中共一大执委会主席，他受陈独秀和李大钊委托，亲自主持召开了中共一大及大会，领导了一大有关文件的起草与审定。他曾留学苏联，面见过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列宁。从苏联回国后，他受中央派遣，到鄂豫皖工作，成为苏区革命事业的重要掌舵人。徐海东呢，出身贫寒之家，未上过一天学，参加革命前曾做过11年窑工。后受革命思想影响，率领整个家族投身革命事业，完全彻底地以革命事业为家。参加革命后，徐海东先后担任过中共区委书记，县赤卫军大队长，中国工农红军营长、团长、师长，直至长征途中的红二十五军军长和后来与陕北红二十六军会师后合编而成的红十五军团军团长。

　　红二十五军长征途中，跌遭磨难，艰苦备尝。好在军中有被大家誉为红二十五军军魂的吴焕先在，徐海东只需要做好具体的军事指挥工作即可。然而，红二十五军到达陕北后，吴焕先在一次对敌作战中不幸牺牲。由于军政委程子华是中央临时委派干部，对军内各方面情况尚不熟悉。一时间，红二十五军陷入高度迷茫之中。然而，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面对困境，身为红二十五军军长的徐海东，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以罕见的冷静无畏与果决，很快抚慰了大家的情绪，迅速带领全体将士走出困厄，历经艰难挫折，最终同刘志丹率领的红二十六军胜利会师。两军会师后，根据实际情况，组合成了红十五军团，军队人数增加到七千余人，徐海东当仁不让地出任了军团长。

　　值得一提的是，红二十五军长征出发时，不足三千人枪。他们一路宣传，一路战斗，一路扩红，及至到达陕北，军队人员不减反增，增至近五千人。较之红一、二、四三大主力红军，红二十五军是长征中唯一结束时人员大于出发时的队伍。

　　到达陕北后，徐海东已经得知党中央和中央红军一路拼杀，冲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到达四川，与红四方面军胜利会师。后来，又得知中央红军北上陕甘。那段日子，徐海东心系中央，无时无刻不在渴盼着早日与党中央和中央红军会师。为此，他率领红十五军团不断在兰新线一带与敌周旋作战，以最大努力为中央红军北上陕甘扫清障碍。

　　然而，徐海东不知道的是，红四方面军的最高领导人、他的老上级张国焘，此时此刻正在依凭自己手里远大于中央红军的人员优势，跟中央讨价还价，索要名利。

　　本来红一、四方面军的胜利会师，对中国革命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然而，身为党的主要领导人之一的张国焘，却在此时滋生出了严重的军阀思想。别看张国焘革命资历深，其实他思想深处，并未走出封建军阀们有枪就是草头王的陈腐窠臼。一旦他从周恩来那里得知中央红军仅有不足两万人时，便开始暗暗打自己的小算盘了。他一点不顾客观实际，从未设身处地想一想，老蒋那一年中，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对中央红军的绞杀上。他更没想想，中央红军从江西出发后，一路遭遇数十倍于我的敌人围追堵截，险象环生，出生入死，克服了多少他难以想象的巨大困难，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辗转到达四川。而是单纯而片面地认为，中央红军的现状大不如他，似乎表明了中央在政治、军事上一定也不如他。既然各方面都不如他，那现任中央领导就应该让位于他，由他直接上位，直接取中央而代之。

　　人最怕的是私心膨胀，私心一旦膨胀到一定点位，势必会利令智昏、铤而走险。于是，张国焘开始伸手向中央要权。他倒是讲点策略，自己不直接要，指示手下的陈昌浩要。不仅要党权，还要军权，试图不经过党的正当组织程序，单凭军事实力，借以达到自己党政军全拿之目的。

　　中央出于大局考虑，对张国焘做了有原则的让步。按其要求，增补了四方军的中央委员人数、政治局委员人数。同时，周恩来显示出高风亮节，毫不犹豫地接受毛主席建议，让出了红军总政委职位。然而，在关键位置上，毛主席绝不妥协，丝毫不让。他坚决拒绝了张闻天让出中央总书记的请求，更不答应由张国焘出任中革军委主席和红军总司令职务。毛主席深知，一旦让出这些关键职位，无异于给了张国焘继续膨胀政治野心、祸害革命事业的得力权杖。那样的话，他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为所欲为，给中国革命大业带来难以预测的灾难。

　　张国焘要名要利要权，得寸进尺，出尔反尔。在中央满足了他的部分诉求后，他依然我行我素，胡作非为，竟然擅自改变中央既定的北上方针，竭力反对北上陕甘，执意率军南下。毛主席和中央其他领导反复做其工作，希望他遵守党的决议，一同北上。然而，早已利欲熏心的张国焘哪里听得进去，他一拖再拖，故意迟滞行军速度，致使红军北上失去有利先机，最后不得不绕道荒无人烟的雪山草地，造成重大的人员伤亡。至此，张国涛仍不甘心，他接连发电报给随中央一道进军的右路军陈昌浩、徐向前，要他们坚决阻止中央北上行动。他甚至在电报中暗示陈徐二人，如中央执意北上，就立即采取行动，全面开展所谓的党内斗争。多亏关键时刻，叶剑英早一步看到了电报内容，趁陈昌浩正在讲话，及时走出去报告了毛主席，这才避免了一场事关中国革命前途与命运的灾难发生。建国后，毛主席不止一次对人讲，与张国焘周旋与斗争那段日子，是自己一生中的“最黑暗时刻”。

　　中央红军继续北上后，张国焘果然一意孤行，率军南下。最终，导致四方面军遭受重大损失，八万余人的队伍一下锐减至不足四万。

　　张国焘自从决意率军南下后，便在错误道路上越滑越深。中央北上之后，他竟然丧心病狂地在四川卓木碉擅自成立伪中央，公然宣布中与党中央相对立。他甚至以伪中央名义，公然开除了毛泽东、周恩来、张闻天、博古等中央主要领导的党籍。同时，还威逼随他一起的朱德总司令，要他宣布与毛泽东脱离关系，遭到朱德严词拒绝。

　　更可悲的是，张国焘对之所犯错误不仅没有反躬自省，反而彻底丢掉最初信仰，卖身投靠到国民党阵营里，做了可耻的国民党特务，成为中历史上著名的叛徒之一，永远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徐海东呢，一直率领新成立的红十五军团，转战陕北，与敌人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斗争，时刻盼望着早日与党中央和中央红军会师。

　　中央红军北上之后，在毛主席英明领导下，一路过关斩将，胜利到达陕北。徐海东喜出望外，以最大的热情与诚意，衷心欢迎党中央及中央红军的到来。

　　初到陕北的中央红军，由于长期颠簸，物质贫乏，给养困难，时值寒冬，战士们尚无保暖之衣。红一方面军总指挥林彪为此找到毛主席，毛主席略加思索后，提笔给尚未谋面的徐海东写了一封信，希望能从他那里暂借三千块银元，聊解燃眉之急。徐海东看到毛主席的信，二话没说，直接喊来了后勤主管，问账上还有多少银元。主管说，还有七千块。徐海东果断说，拿出五千给中央红军，我们只留两千。

　　不仅如此，当红十五军团与中央红军会师后，徐海东以高度的革命自觉性，主动把自己率领的军队悉数交由党中央指挥。这样，党中央在陕北不仅安营扎寨了，而且一下子补充了近一倍的队伍，为立足陕北，继续革命，奠定了坚实基础。随后，中央发动的东征、西征，如果没有徐海东的红十五军团协助，是很难取得扩红八千人、收银二十余万块的辉煌成就的。

　　徐海东是红军时期以猛攻善战闻名军内外的著名军事将领，素有徐老虎称号。他作战无数，战功卓著，身负大小不一的伤二十余次。跟随他参加革命的家族人员，有66人先后英勇牺牲。尽管因伤病原因，徐海东在抗战与解放战争中未能发挥自身应有的作用，但他在革命处于极度困难时期表现出来的赤胆忠心、做出的巨大贡献，足以让他毫无愧色地走进中国革命的著名将帅系列，光耀千古。毛主席曾不止一次夸奖徐海东，称他是工人阶级的一面旗帜，是对中国革命立过大功的人。还说，徐海东的家族，是中国革命中牺牲最多的家族。

　　1955年，中央军委军队首次为军队将官颁授衔。徐海东被授予大将军衔，紧随粟裕，位列第二。对他来说，受之无愧，实至名归。

　　1969年，党的九大召开前夕，毛主席审查与会代表时，发现没有许海东的名字。于是，问大会组织者。组织者以徐海东身体欠佳为由解释，毛主席听后，颇为不悦，立即责令把徐海东加上。还说，徐海东不仅要做党代表，还要做中央委员。由此可见，在毛主席心中，徐海东的位置有多重要。

　　张国焘与徐海东，一个曾是党的最高层领导人，一个不过是革命队伍里极其普通的中高层军事指挥员；一个出身封建大家，一个出身贫寒之家；一个拥有显赫学历，一个参加革命前几乎目不识丁；一个是党的一大代表及大会执行主席，一个不过是基层里极其普通的党员；一个一开始就担任党和军队的高级领导职务，一个靠着冲锋陷阵、敢打敢冲、功勋卓著，一步步走进军队中高层领导岗位；一个时刻把个人名利作为参加革命的终极目的，一个时刻把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给革命事业为最终目标；一个身上没有丝毫的革命大局观念，处处事事拿个人名利跟党组织斤斤计较，一个胸怀革命事业大局，时时刻刻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给革命事业；一个对革命事业见异思迁，一旦觉得革命不利于己便背叛革命，一个自始至终忠于革命，甘愿为革命献出自己一切。

　　常言说，两刃相持，利钝得知。张国焘甫一革命便出手不凡，起点高，站位高，肩负使命重大，建立功勋不菲。然而，由于自身境界狭隘，一路走来，处处尽显局促与龌龊。徐海东革命之初，理想并不很远大，多因生活所迫而投身革命。然而，一旦革命信仰确立，便终生矢志不移，逐步淬炼成为坚定无畏的革命者，一路走来，坚毅果决，时时彰显英雄豪气。

　　由此观之，人的境界高下，不在权位，不在学历，不在学识，不在出身，唯在高尚人格，唯在坚定信仰，唯在百折不挠，唯在善始敬终。

　　张国焘与徐海东身上，深深说明了这一点。

　　2024.1.3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