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明:世界黑夜的贫困与我们时代的虚无主义
何谓世界黑夜?海德格尔在《林中路》一书中,通过对荷尔德林的阐释得出:自从赫拉克勒斯、荻奥尼索斯和耶稣基督这个“三位一体”弃世离去,世界时代的夜晚便趋向于“黑夜”了。这意味着上帝的缺席,不再有上帝明显而确实地把人和物聚集在它周围,并且把世界历史和人在其中的栖留嵌合为一体,而神性之光辉也已经在世界历史中黯然熄灭了。透过海德格尔的表述,我们感到了人类堕入的这一黑夜,其实比前苏格拉底和柏拉图时代的人类之黑夜更其黑暗。因为,此前的人类仿佛懵懂未开的婴儿,尚未感知到上帝和神性的存在,理性还未觉醒,沉浸在童贞的欢乐中浑然不觉。但现在不同了。上帝来了又去了,就象父亲抛下了自己的儿子,复明的盲人又重陷失明,在黑夜中行走的人丢失了手中的马灯。那种失落和悲伤、困惑与茫然,无疑是铭心刻骨的。但事情的严重性似乎还在于:“世界的黑夜时代是贫困的时代”,由于它已经变得如此贫困,以至于“不再能察觉到上帝之缺席本身了”。但何谓贫困?除了前述的“上帝之缺席”外,海德格尔还特别指出:贫困者对自己的处境不仅一无所知,还在渴求把自身掩盖起来,海氏进一步分析道:“时代之所以贫困来由于它缺乏痛苦、死亡和爱情之本质的无蔽。这种贫困本身之贫困是由于痛苦、死亡和爱情所共属的那个本质领域自行隐匿了。”
于是,虚无主义在此找到了它的立身之地。海德格尔在另一篇论文中将尼采的那句“上帝死了”视为这个“一切客人中最可怕的客人”到来的标志。海氏认为,“虚无”在此意味着“一个超感性的、约束性的世界的不在场”。而在当代,“虚无主义”这个名称,往往只被人们当作流行的标语来使用,表现出极大的模糊性和任意性,仿佛一个人皈依了某种宗教或信仰,它就不在虚无主义之列;反之,一个思索虚无及其本质的人就是什么都不信的“虚无主义者”了。其实,在尼采那儿,虚无主义并非只有在基督教和上帝被否定,或者在许多人传布的一种鄙俗的无神论之处才起着支配作用。对此,海德格尔指出,“上帝死了”这句话恰恰与“不信仰上帝”的人们毫无共同之处,而表明那些“完全无信仰的人们”根本还没有理解作为他们本己的“命运的虚无主义”。在这儿,海氏将虚无同人自身的命运联系起来了。因为在他看来,无信仰绝不是虚无主义的本质和基础,只是虚无主义的一个结果,“上帝”这个名称是表示超感性的理想世界的 ,后者包含着尘世生活中高于这种生活本身的目标,并且从“高处”规定了尘世生活。而当尼采宣告这一理想世界的破产,亦即“上帝缺席”之后,随着最高价值的自行废黜,留下了一个空白,这使得一种永恒的幸福的彼岸目标转变为多数人的尘世幸福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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