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独立70多年后，我们甚至不能参加公平的考试。”
近年来，大规模考试泄题和考试作弊在印度公共考试中屡屡出现、愈演愈烈。为提高公共考试制度的透明度和可信度，今年2月，印度议会通过一项被称为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立法《公共考试（防止不公平手段）法案》（俗称反作弊法），旨在用严格的惩罚性条款来遏制竞争性考试中的舞弊和违规行为。一些印度媒体称赞这个作为各邦反作弊“示范草案”的立法来得及时，并预言它可能“很快让考试泄题在印度成为历史”。
但令政府难堪的是，就在印度总统刚刚批准这项反作弊法后不足5天，印度人口最多的邦——北方邦便爆出2024年低级警员考试因大规模泄题被取消事件。北方邦2月中旬举行的政府招聘审查官和助理审查官的考试也因被指泄题，同样被取消。
2020年6月10日，在印度博帕尔，学生们参加考试 新华社/欧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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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考试系统几近崩溃
“每到考试季节，印度公共考试系统就会像筛子一样漏题。”印度独立记者兰吉特·布山在moneycontrol网站如此写道。
大规模考试泄题和作弊，并非仅在北方邦，印度的整个公共考试系统其实都面临着严重危机：从最顶级的全国联合入学考试（JEE）到普通中学考试，再到各类竞争性的政府招聘考试，一系列作弊现象影响到上千万年轻学子的生活及其未来职业规划，也严重损害了印度公共考试制度的公信力。
据《印度快报》记者今年2月做的调查，在过去5年，印度15个邦共记录了41起与教师、警察、政府文书官员、铁路职员、林务员及工程师等相关的招聘考试泄题事件，涉及招聘职位超过10万个，多达1400万考生受到影响。考试舞弊人员不仅有学生、教师、家长，也有政府雇员、考试黑手党和政客。作弊手法则五花八门：直接作弊、收费代考、蓝牙传递信息，最恶劣的当属大规模倒卖试卷。
据统计，印度考生为准备政府招聘考试至少要花费3年半时间，有的考生甚至要准备6年以上。考试后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因试题泄露，考试被宣布无效。一旦发生此种情形，考生就得等待政府公布新的考试时间，往往等候一年半载都算幸运，有时几年都等不到下文。在等待中，一些年轻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因年纪超过报考年龄上限而再也无缘考试。
拉贾斯坦邦一直被认为是印度发生泄题丑闻最严重的邦之一。据印度媒体报道，自2019年以来，该邦平均每年发生3次考试泄题事件，从2018年到2023年2月，因泄题被宣布取消的政府招聘考试至少有12场，其中不少考试与教师招聘相关。
2021年拉贾斯坦邦教师资格考试（REET）是该邦过去10年来发生的最大规模泄题丑闻。当时共有160万人报名参加考试。然而在考试前两天，试卷便从邦政府所在地斋浦尔的多个办公室和教育机构泄露，考试最终被取消。2022年在拉贾斯坦邦举行的二级教师竞争性考试再度出现舞弊行为。据《今日印度》报道，一所公立学校副校长在购买试卷后通过手机把答案分享给考生，并要求他们在2小时内记住答案。2023年在该邦以招募4.8万名公立学校教师为目的的另一次REET考试中，尽管邦政府在考试期间对11个地区关闭了互联网，但考题依然被泄露。
一位对考试作弊有丰富调查经验的高级警官在接受印媒采访时称，如今印度考试作弊技术已变得“更加精致”。技术开始发挥更大的作用，许多作弊者把蓝牙设备隐藏在衣服、假发、珠宝和凉鞋中，一些代考者则用难以识别的伪造证件进入考场。
值得注意的是，印度不少考试泄题案都与“试卷黑手党”（指有组织地通过不正当以及邪恶手段，如收买贿赂甚至杀人灭口等方式买卖各类考试卷的团伙）和政府机构雇员勾结有关。
喜马偕尔邦警察总监昆杜告诉印度《经济时报》，在他参与破获的一起考试泄题案中，所逮捕的嫌疑人不仅有所得税官员、工程师，还有印刷厂工人。拉贾斯坦邦公共服务委员会前主席库马瓦特则表示，试卷泄密通常是由跨邦的“考试黑手党”操纵，一些小型教辅中心也会参与。
《经济时报》根据印度各邦考试泄密的趋势总结道，政府低级官员招聘考试泄题几率最高。马哈拉施特拉邦警方告诉印度《前线》杂志，获取马邦政府工作人员考试试卷大约需要支付30万到50万卢比（1卢比约合0.087元人民币）不等的费用；警察考试试卷需要50万到70万卢比；消费税检查员考卷甚至要花费高达150万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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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不公平断送印度年轻人未来
“印度独立70多年后，我们甚至不能参加公平的考试。”有印度网民在社交媒体上如此感叹。
频繁的考试泄题、取消或推迟，让许多印度年轻人陷入困境。
一个印度年轻人躺在孟买海滨大道旁的石阶上 唐璐摄
农民家庭出身、29岁的卡维·卡拉乌利是拉贾斯坦邦教师资格考试泄题的受害者之一。据网络媒体The Quint报道，卡维在过去10年里参加了多次政府招聘考试：2013年他通过邦公务员考试并获得相关资格，但由于考题泄露，此次成绩被取消；2016年他再次参加公务员考试，但成绩不佳；2021年卡维在REET考试中表现出色，却再次因考试泄题被耽误。卡维愤怒地表示，“考试与金钱有关，只要支付20万到50万卢比就可以拥有试卷。我不认为自己学习能力差，但是在当前这个考试系统面前我感到迷茫。”
曾经参加过比哈尔邦公务员考试的比普尔在接受印度《经济时报》采访时表示，他来自一个年收入为1万~1.5万卢比的农民家庭。“我怎么可能为一张试卷支付这么多费用？对于像我这样背景的人来说，只能靠奋发图强并通过考试才能找到工作”，比普尔对记者说，他在考场上进行得很顺利，但一出考场就听说试卷被泄露。现在政府虽然公布了重新安排的考试日期，可谁能保证试卷不会再次被泄露呢？
据印度当地媒体报道，在获悉2024年北方邦低级警员招聘考试泄题的消息后，一名叫布拉杰什的25岁年轻人选择了自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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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在于执法
层出不穷的考试作弊丑闻促使拉贾斯坦、北阿坎德、古吉拉特等邦纷纷颁布了与竞争性考试相关的反作弊法，其中北阿坎德邦的反作弊法被认为是迄今印度各邦中“最严格的”。它规定参与泄露试卷的人可能面临最高1亿卢比的罚款和无期徒刑，被发现在考试中作弊的个人将被判处3年监禁和50万卢比罚款。
需要指出的是，几乎所有邦的反作弊法都对参与作弊的考生进行处罚，并禁止被判有罪的考生在2~3年内参加公共考试。
实际上，早在1992年由卡利安·辛格领导的北方邦政府便提出了一项针对作弊考生的反作弊法。该法案规定允许警察进入考试中心进行检查并逮捕违规者，任何被发现考试作弊的学生都将被判入狱。由于严格执行该法律，很多学生在当年举行的北方邦学校十年级和十二年级考试中中途离场，最终这两个年级通过考试的考生分别仅占14%和30%。一些被现场抓到作弊的学生被投入监狱后，在当地引发大规模抗议，辛格政府由于在1993年邦议会选举中落败，反作弊法最终被新政府撤销。
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与邦一级反作弊法不同，此次印度议会最新通过的反作弊法并不针对考生，而是瞄准那些在公共考试中泄露试题的人或组织。它规定那些与政府官员勾结泄露试卷或篡改答卷的人将面临最高10年监禁和1000万卢比的罚款。该立法还列举了包括冒充、操纵答题纸和篡改文件等20种罪行和不公平手段，并明确了法案所涵盖的考试类别。
印度国务部长吉滕德拉·辛格在议会上院针对反作弊法案讨论时说，“这项新立法将旨在阻止那些玩弄年轻人未来的人。”他强调，印度必须通过这个法案，禁止一些人在竞争性考试中获得不公平的优势。
印度舆论大多对中央政府推出的反作弊法充分肯定，认为此举对于“重新恢复考试制度公信力”具有重大意义。孟买塔塔社会科学研究所教育学院教授纳瓦妮在新德里电视台网站上撰文说，虽然最新出台的反作弊法案可能无法解决作弊的根本问题，即社会经济差异和教育系统的缺陷，但该法案的重点是惩罚作弊的促进者，这是朝着在考试中建立更公平竞争环境迈出的关键一步。
也有很多舆论对反作弊法是否具有足够的威慑力和执法力表示担忧。一位在新德里教辅中心准备招聘考试的学生对当地媒体表示，如何实施法律将是制止考试舞弊的关键，那些参与考试泄题的人并不会因为被罚款而停止活动。
一些专家则指出，考试舞弊在印度一些已经出台反作弊法的邦依然频繁发生，这表明立法的有效性存疑。他们强调，强化对作弊的惩罚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途径，政府更需要加大执法力度，赋予警务人员适当的权力并以公正的方式运作。
不少专家建议政府建立一个由具有网络犯罪专业知识的官员以及特殊法律团队组成的独立中央机构，负责监管考试和调查所有类型的考试舞弊罪行。印度资深律师阿格瓦尔向《公民在线》记者强调，整个政府机构都必须得到净化和整顿，特别是那些与出卷、印刷和将考卷运送到考试中心相关的机构和人。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环球杂志”（ID：GlobeMagazine），原文首发于2024年3月22日，原标题为《作弊成风的印度，有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