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鹏：蒋介石能指挥多少人？

　　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个千古之谜——蒋介石的指挥能力。

　　有人非要和我抬杠，说“蒋公如果不会打仗，为何前期能够打败军阀吴佩孚、孙传芳？为何能够在中原大战中打败冯玉祥、阎锡山？”

　　首先，北伐时蒋介石之所以能够打赢吴佩孚、孙传芳，是因为共产党人帮他建立的黄埔学生军作战勇猛，共产党人还发动工人农民全力配合北伐军进攻，这不是他指挥的功劳......中原大战他之所以能够打败其他军阀，是因为他手握江浙财阀的钱，背后有美国人支持，“金元开路”，打不过人家，就把人家的部将用大洋和金条买过来.......这也和指挥能力无关。

　　蒋介石的指挥能力，你可以从国内革命战争、抗战、解放战争中去看。

　　蒋介石有两个外号，一个叫做“运输大队长”，另一个叫做“微操大师”。

　　别人是下象棋、下围棋、斗兽棋、飞行棋，老蒋下的是日本的“大将棋”。

　　这是一种双方各使用209种，402枚不同棋子进行的棋类运动.....b站有现代大将棋手对决的视频，双方鏖战共计3805手，花了32小时41分钟。这种棋，直接指挥到千军万马一兵一卒的部署，细致入微，才有微操的快感嘛！

　　1948年11月30日，国民党反动派徐州“剿总”副司令杜聿明率邱清泉、李弥、孙元良三个兵团几十万部队放弃徐州向南撤退。如果杜聿明离开徐州后就什么都不顾地向南跑，还是有可能跑掉的。为防校长微操，杜聿明离开徐州后，就关了所有通信设备，相当于现在拔了电话线、网线、关机，决心还是很大的。

　　可就在此时，一封蒋介石的亲笔手令从天而降，让他掉头去救黄维兵团，这次微操让杜聿明集团数十万人全军覆没，杜聿明本人也被俘。有意思的是，蒋介石的空军，空投弹药粮食的时候，总是经常投到解放军阵地，空投手令的时候，却是异常精准，总能投到他的前线指挥官头上去。

　　你拔了网线就有用吗？蒋校长是现代SLG战略游戏玩家，就是要微操，一切尽在掌握，于是，杜聿明就进了功德林。

　　淞沪会战期间，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冯玉祥正在指挥作战。

　　但是，冯玉祥发现自己虽然名义上是淞沪会战的总指挥，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但却经常一支军队都指挥不动，除了几个老部下，没有什么人听他的，前线一片混乱。

　　冯玉祥的警卫副官冯纪法回忆说：“冯先生受领了任务便带着参谋人员赴前线视察，指挥各军作战行动。但是第三战区所属部队多是蒋介石的嫡系，他们唯蒋命是从，而对冯先生只是客客气气，热情接待，虚应事故，所以冯先生不过是一个空头的‘司令长官’而已。”

　　8月18日，张发奎找到冯玉祥说：“冯长官，我前面一个炮兵连不见了，是不是你调走了？”

　　冯玉祥说：“我没有下令啊。”

　　查来查去，才知道是国民政府最高统帅、海陆空大元帅、委员长蒋介石隔着战区司令长官、司令、军长、师长、旅长等等长官，把一个炮兵连随便调走了。

　　这种越级指挥的事情，在蒋校长的职业生涯中，属于家常便饭，他经常越过司令员、军长、师长，旅长，直接打电话、发电报、发手令、写亲笔信指挥最前线的团级军官，有时候一个团、一个营忽然调动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以至于桂系的白崇禧吐槽，蒋介石的水平，当个连长都够呛，顶多当个步兵排长。

　　李宗仁在回忆录中吐槽道：“凡是中央系统的将领都知道蒋先生这项毛病 。他们知道奉行蒋先生的命令, 往往要吃败仗，但是如不听他的命令, 出了乱子, 便更不得了 。所以大家索性自己不出主意, 让委员长直接指挥, 吃了败仗由最高统帅自己负责, 大家落得没有责任。将领如果是这样的庸才,当然不能打胜仗, 而蒋先生偏偏喜欢这样的人。”

　　蒋介石的作战厅厅长郭汝瑰则吐槽道：“他之得势，主要是因缘时会，投机革命，玩弄权术的缘故。他的政治手腕厉害，他的军事才能并不高明，军事思想十分落后.....总之，蒋介石建设军队，带兵、练兵、用兵那一套，是既承袭了中国封建军事思想，又照抄外国的军事制度、军事条令而混合起来的大杂烩。就是他照抄外国也是生搬硬套，不变更形式和内容。因此，他的军事思想水平实际上还在这个水平之下。”

　　但是蒋介石对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非常痴迷，他总觉得，自己的国军打不赢共产党，一定都是他们不听自己的话。

　　他总结，国军打不过共产党的红军、八路军、新四军、解放军，学不了他们的战术，不能如臂使指，主要因为微操不够细，是下面的将领和士兵对领袖的战略战术理解不透彻，不能严格执行他的“微操”，不信任领袖的“微操”导致的，为此他痛心疾首，在训词中骂道：

　　“我历次所下的手令，都是根据我几十年指挥作战所体察研究出来的学问，所写出来的东西，你们不好看过就算了，一定要向不选一般官兵讲解明白，说委员长是怎样告诉我们的。同时，一般长官也一定要将手令带在身边，随时阅读，才能得其精义所在，而有所启发；如到了危难的时候，能拿出来研究，甚可以解救危难或转败为胜。到那时，你且可以问你部下，委员长平时与我们说的那一句话，你们还记得不记得？这时他们的精神，就可以更加提起来，单子也可以大起来，就更能英勇杀敌了。如有能够”解救危难“的神奇话语，还需众多的战术做何？”

　　老蒋这个人，别的不说，就是特别自信，每次看到部下失利，第一反应总是：“娘希匹，你们打不过‘匪军’，一定是没把老子的电话电报当回事，一定是没有把校长的手令放在身上！”

　　我这一生，见过很多领导，发现成功的领导各有其成功之处，失败的领导都他娘的差不多。

　　失败的领导很喜欢甩锅，输了之后就大喊：“老大尽力了，队友战五渣！”

　　蒋介石先生失败后就很喜欢甩锅，他在日记里恨恨写道：“XX误国！XX误国！我不是亡于共产党，我是亡于国民党！”似乎整个国府都是一群垃圾废物战五渣，只有委员长一个人呕心沥血苦苦支撑。

　　讲道理，这种人当领导确实很努力、很累，事必躬亲，大到战略规划，小到办公室规章制度，扫地阿姨的服装礼仪，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要考虑，都操碎了心，谁办事，他都不放心。

　　这种领导还喜欢越级指挥，把电话打到一线去——“二狗子，把你们阵地的机枪往左挪三米！驴蛋蛋，手榴弹拔了插销不要马上扔，放在手里捂三秒！”你说，你这么指导工作，能不累吗？

　　你让挪三米就挪三米，你让拔插销就把插销，你都管到小兵们吃饭拉屎了，你把基层负责人、指挥官置于何地？你要那么多司令长官、军长、师长、营长、连长、排长干什么？要不你别当总司令了，你去当个排长好了！

　　蒋介石对共产党军队的组织、纪律、战术、战法其实特别佩服，他多次在书信、手令中号召国民党学习红军、八路军的作战方法。

　　他曾写道：“土匪唯一的长处，就是惯用掩护的战术，只要找到十里或者四五里正面的空隙，就可以安全窜过去，他的掩护部队配置地非常好，例如此次出息烽地西南石洞向东南窜去，而他地掩护部队并不配置在东南方面，却在西南方面离息烽十五里的底坝，一方面又对息烽逼近，使我们在息烽的主力五十三师竟被他牵制，以全力进攻包围他主力所窜相反方向的掩护部队，结果他的主力安全向东逃走了。他当时配置在底坝的掩护部队，据我判断，最多不过一二百人，你看他以如此少的部队，便牵制了我们一个师的兵力，何等巧妙.......”

　　蒋介石还训话说：“我认为共产党阴险暴戾，深刻精到，机警疑忌，严密笃实，并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共党懂得辩证法。你们以后对辩证法要好好研究，才能对付他们。这次我发一本辩证法给你们，希望你们回去认真研究。”

　　他还羡慕红军的纪律和作风，他曾经在给川军刘湘的信中写道：“朱、毛匪部窜川南时，对人民毫无骚扰，有因饿取食土中萝卜者，每取一头，必置铜元一枚于土中，又到叙永时，捉获团总四名，仅就内中贪污者一人杀毙，余皆释放......”

　　你听蒋介石讲话、写信、写日记，感觉他啥都懂，啥都明白，他甚至明白“共军”将领的主观能动性，比他国军的要强。

　　他在1947年的一次演讲中说：“我现在最感苦闷，最觉忧虑的一件事，就是我们一般高级将领具有自动的精神，能够发展天才的太少，我可以说十个将领中找不出一个来！而匪军之所以可怕，即在于他们的干部大多数都有自动的精神和能力，能够自动的发挥力量，达成任务。”

　　“他们独力作战，自力求生的精神，实在是我们国军之所不及......而我们国军接到作战任务，一定要上面定计画，下命令......”

　　你看，他还是很懂的。

　　前线指挥官应该更有发言权、决定权，大后方的总司令不可能知道每个战线的所有情况，而前线指挥官就知道，他可以根据自己战线的实际情况适当的调整战术来增加自己的优势。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前线指挥官一直在实践当中，当然比那些运筹帷幄的人更了解实际情况，更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是，他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却不肯信任自己的部下，因为他知道，这些部下、学生、门生故吏效忠的未必是党国，也未必是他个人，而是他的权势、地位、利益，他们不像共产党的指挥官，都是有信仰、有组织、有纪律，能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又能为了理想和大局牺牲一切的共产党人.....所以，蒋介石一生都不敢放权，不敢给麾下将士任何自主权，所以，杜聿明没有本事像粟裕那样做出不过江的决断，把小淮海打成大淮海，只能被蒋介石的手令牵着鼻子走。

　　他宁可到处定计划、下手令，也要把这些军人牢牢控制在手里，他过分迷信自己的军事才能和战略战术水平，自己就犯了不实事求是、想当然的毛病，天天搞个人崇拜，搞得自己都信了，以为自己是韩信、白起一流的人物，可以运筹帷幄之内，决胜千里之外，实际上呢？微操秀得飞起，最后一败涂地。

　　当然，真正既是战略大师，又是微操大神的人物也有，就在他对面，那位在赤水河畔声东击西，来回四次，把国民党几十万大军带得晕头转向的人，如遛狗一样，甚至还兵锋直指贵阳，吓得蒋介石魂飞魄散，最后神来一笔脱出重围。

　　这样的本事，蒋校长他也学不会。

　　你要信任部下，你就放手让他去干，你要不信任，直接把他换了就是，何必呢？非要在他身边插眼线、埋亲信呢？你这是故意制造团队内部矛盾啊！当年杜聿明就吐槽，说妈的，我作战指挥室三个人，一个是军统，一个是中统，还有一个是地下党，你说我怎么指挥？

　　我也当过领导，也当过小老板，但我肯定不会天天和一线员工瞎bb——二狗子，你这个标点符号用得不对！驴蛋蛋，你这里得换个修辞手法！蒋志清，你这打油诗狗屁不通！你晓不晓得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

　　写文章方面，我确实很内行，但即便内行，也不该把精力放在细枝末节上，天天和正经干事的一线员工纠缠不休，你天天没事装逼？人家还干不干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性，你的狗屁经验，人家未必用得上，人家的天赋特长，你也未必了解。再者，人家有人家的直属主管，你越俎代庖，只是没事找事，白白浪费团队的时间和效率。

　　领导是技术内行出身，当然好，但最怕这内行领导总把自己当专家，把自己的经验当真理，喜欢把自己的法宝流程化、制度化，本来形势千变万化、需要随机应变，你非要大家执行你一成不变的计划，这就是宋太宗的《平戎万全阵》，下发给每个将领，打谁你都得照着阵图打！打得赢才见鬼呢！

　　我怀疑大宋的军队在野外遇到几只羊，也要本能地照着皇帝颁发的阵图打，左队、右队、战车、弓弩、中军有条不紊得排开，等到他们把阵摆好了，估计羊毛都摸不到了。

　　真正高明的领导，从来不会对细节指手画脚，更不会越级指挥、上下重担一肩扛；更不会一张药方包治百病，一个套路包打天下。真正高明的领导，往往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挑选合适的人才，搭建靠谱的团队，然后对大家说：“你们干你们擅长的，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汉高祖刘邦胜利后论功行赏的时候，萧何功劳第一，为什么？萧何谋略不如张良，打仗不如韩信，他他只不过保障了后勤而已.....对，这才是大领导的做派，你们去发挥你们擅长的东西，我来保障你们能够发挥。

　　真正高明的领导，往往只抓核心战略，而会在具体事务上充分放权，让团队成员发挥主观能动性，尊重基层指挥官的决策，因为他比你更接近一线，更了解实际情况，更能随机应变。他只管定下一个主航道、一个大方向，给钱给人给资源，你们去干就是了！

　　而自以为高明的领导，喜欢想当然，不实事求是，不调查不分析，不了解实际的数据，把想象当作现实，从而做出错误的战略战术布置，结果往往是南辕北辙、缘木求鱼。比如说，淮海战役的时候，如果给杜聿明更多的自主权，不谈能不能翻盘，起码他是能带着自己的队伍跑出包围圈的，结果老蒋骚操作，逼着杜聿明去救陷入死局的黄维兵团，杜聿明都把电话机砸了，电话线掐了，还是扛不住蒋总裁直接空投手令，逼着他去送人头，最终在陈官庄全军覆没。

　　蒋介石手下难道没有优秀的人才吗？王耀武、傅作义、陈明仁这三位，水平高的很，王耀武曾经和粟裕打个有来有回，傅作义部队军纪严明，有“七路半”之称，陈明仁指挥出色，在东北还让林彪吃过亏。结果这种真正有能力的部下，老蒋从来不信任，不是冷落，就是穿小鞋，甚至打了胜仗还要被免职。老蒋就信任那些天天对他阿谀奉承、毕恭毕敬、一口一个校长的废物，比如陈诚、刘峙这等庸碌小人。

　　反观他的对手，就是个最优秀的领导，领导建议粟裕下江南，粟裕说不下江南，我要在江北打个大仗，好的，领导立马同意，你是粟裕，你说了算，不过给你个任务，八个月，干掉第五军，消灭十万人！八个月后，淮海战役胜利，不但消灭了第五军，还顺带消灭了前来阻挠的20个军！这就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高明的领导手下，往往什么人都有，有人喜欢拍桌子骂娘，有人喜欢抢领导的茶杯喝茶，还有人喜欢和他从早辩论到晚。但是都没关系，因为大战略上，理论建设上，这样的领导是无敌的，你们加起来一起上，也辩论不过他。但是具体到各自岗位的工作，这样的领导不太管，你们自己去搞，领导只给个大概指导意见，剩下的你们自由发挥，只要不把天捅破，都没关系，有时候，把天捅破更好，领导还笑眯眯给你发个一吨重的奖章。

　　糟糕的领导，他的大部分部下看起来也很忠心，一口一个“精诚团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真干起事情来，互相推诿，互相拆台，互相指责同僚是卧底，平时一个个满腹经纶，精通韬略，真遇到麻烦的时候——撤退转进其疾如风，战线推进其徐如林。劫掠同胞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所以说，糟糕的领导，挑选人才、组建团队的时候，就有问题，因为以他的见识和眼光，根本分不出什么是真正的人才，他只懂得看出身、看学历、看背景、看是不是浙江老乡，是不是听话懂事！

　　美国记者白修德曾经写道：

　　“蒋介石的财政部长孔祥熙有奥柏林和耶鲁的双重学位，外交部长是耶鲁1904年毕业生，教育部长毕业于匹兹堡大学，立法院长孙科博士具有哥伦比亚和加利弗尼亚两所大学的学位。新闻部长毕业于密苏里新闻学院，中国银行行长，后来的行政院长宋子文是哈佛1915年毕业生。这份长长的美国毕业的中国政府官员的名单还可以一直数下去，从国家卫生官员到盐务官员，到外贸官员。外交部的驻外使节更是清一色的长春藤名校毕业生。驻华盛顿的是康奈尔和哥伦比亚的毕业生，驻伦敦的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我本人的哈佛学历在中国比在波士顿还更吃香。我后来组织了一个中国的哈佛俱乐部，其中有一大批蒋介石重庆政府中的官员，即使在华盛顿的肯尼迪政府中也找不到这么多哈佛毕业生。”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些都是一场悲剧。我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弄明白，这个“国民政府”中任何一个说着流利英语的官员都是和他的国民完全脱节的。他们对自己的人民，甚至对重庆这座古老的城市都一无所知，要想找他们了解一点中国的真实情况简直就是缘木求鱼。这批人生活在英语之中，彼此说的，想的，梦的都是英语，只有蒋介石不懂英语。”

　　“蒋介石政府中这些有着耀眼学历的高官们就象是一台现代电子仪器的面板。每当你按动一个按钮，面板上都会有一盏彩灯发出美丽的光芒。然而那彩灯背后的线路究竟是怎么连接的，天晓得。只有当你反复地按过许多次按钮，发现除了彩灯闪耀之外再不会有别的反应后，你才明白过来，原来那面板后面的操作系统根本就不工作。”

　　当领导，选人才，千万别看表面文章，如今很多企业老板，图个面子好看、团队包装光鲜，招上一堆英国商学硕士，澳洲金融海归，美国名校毕业生，一个个学历裱在自家的墙上，光彩照人。

　　一个个吹起牛逼来，上到天宫下到子宫无所不在，但真正干起事来，百无一用，还不如一个当地培养的“土专家”，就像白修德所说，某些电子仪器的面板，看起来花里胡哨，但背后的系统根本就不工作。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糟糕的领导，才能领导一帮绣花枕头大草包！

    【文/申鹏，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平原公子”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