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做阿Q最好

　　前些年有人撰文称，鲁迅不受某些人待见，是因为他笔下的人物都复活了。是不是都复活了，我不知道。我能感觉到的是，那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孔乙己的确复活了，就在当下。不仅活了，而且大大的火了。孔乙己也不再是“唯一的”，而是熙来攘往，人满为患。

　　最近，孔乙己、孔乙己文学走红网络，其热度一时无两。

　　许多有高学历的年轻人以孔乙己自嘲，认为读书无用，辛辛苦苦十数载，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甚至读了硕士、博士，没能实现“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梦也就罢了，到头来依然只能如孔乙己般卑微地活着。他们的自嘲中透着十足的不甘，不平，不愤。而大人君子们则趁机教导年轻学子要脱下长衫，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努力“搬砖”，好好享受福报“996”，不要好高骛远、异想天开，不要拘泥于眼前的苟且，要相信“诗和远方”。

　　可这届年轻人似乎不那么容易忽悠了，他们意识到，即使脱下长衫，也不过是由孔乙己蜕变为祥子而已。祥子何许人也？源自老舍著名长篇小说《骆驼祥子》。勤劳、纯朴、善良、本分的祥子，从农村来到城市，希望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改变命运，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最终碰得头破血流，从而心灰意冷，自暴自弃，堕落成社会的渣滓。脱下长衫的孔乙己会成为这样的祥子吗？或者应该成为这样的祥子吗？顽石无从回答。毕竟今天的年轻人不是生活在孔乙己那个凉薄的社会，也不是生活在祥子的悲惨世界，而是生活在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最美好的新时代，他们不该成为孔乙己，也不该活成祥子。不是吗？

　　我的这些空洞的说教恐怕也不会被有思考头脑的年轻人接受。没有官爹富爸的他们觉得自己要么是孔乙己，要么就得成为祥子，似乎找不到别的模板。对此，顽石倒有些不以为然，我愿意为挣扎中的莘莘学子提供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既不必做孔乙己，也不要脱了长衫变成祥子，做阿Q最好！

　　别忙着反驳顽石，且听我说说理由。

　　阿Q最让人艳羡的就是没有痛苦。即便有痛苦，那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阿Q的神奇就在于无时无刻不可以化苦痛为幸福，化失败为胜利。谁不追求幸福？不然主流媒体也不会将“中国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国家”当作这个最伟大时代的标签；谁不渴望成为优胜者？否则“成功学”怎么会成为这许多年最滚烫最可口的鸡汤？孔乙己、祥子他们有幸福吗？没有！可阿Q有！孔乙己、祥子能成为优胜者吗？不能！可阿Q能！

　　阿Q最大的本事就是善于忘却。无论被人怎么漠视、奚落、压榨、霸凌，他都能很快忘得一干二净，决不将种种不快郁积心中。何其超脱！何其潇洒！这是阿Q的生存之道，大约也是唯一的生存之道。阿Q会抑郁吗？不会！会自寻短见吗？不会！连想都没想过。现在的年轻人抑郁的越来越多，自杀率与日俱增，尤以高学历者为甚。早两年，在网上看到清华大学的心理老师披露，清华大学有一半学生患有不同程度的抑郁症，有相当高比例的学生有自杀倾向。触目惊心啊！

　　试想，为找个好工作住上像样的房子过上所谓体面生活而苦苦煎熬的年轻学子（当然，加上所有年轻人甚至中老年人更好）都成了阿Q，大家没有痛苦，只有幸福；没有失败，只有成功；没有抑郁纠结，只有开朗舒畅；没有哀痛自绝，只有兴高采烈……那是何等美好的盛世图景！于自身大有裨益，于社会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那些既不想做孔乙己也不想成为祥子的年轻朋友，何不放下执念，将自己活成无忧无虑不痛不苦没心没肺的阿Q？

　　当然，阿Q的惧强凌弱不能全学，惧强是必须的（得活着啊），但凌弱还是不要学的好；至于“革这伙妈妈的的命”什么的，则不仅不能学，连想都不应该去想……

　　2023.03.31

      【文/顽石，红歌会网专栏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