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鹏:孙悟空,更适合做中国孩子的“偶像”


  前几天有个热搜,叫做“孙悟空是更适合中国孩子的超级英雄”。

  很有道理,我们明明有自己的英雄,真的没必要去拜什么“美国队长”、“超人”、“蝙蝠侠”、“钢铁侠”、“蜘蛛侠”这些洋神仙。

  孙悟空的精神内核,比这些乱七八糟的“超级英雄”强大多了,当年80后、90后,心中都有一个盖世英雄“齐天大圣”。

  孙悟空,讲的就是一个“反抗”的故事。

  孙悟空出身不高,既不是西天回来的海归精英,也不是儒释道三教培养的新贵,也不是天庭下放历练的官吏,更不是三清四御们门下的走狗……

  他只是出生于蛮荒、天生地养的一个石头伢子,从小结交的只是山间的猿猴、田野的农夫、林子里的樵客、海边的渔人……他师父虽然厉害,但也只是个学者,说白了,孙悟空就是个散修。

  五百年前,就有很多人嘲讽孙悟空,瞧不起孙悟空,觉得他土气,没有在灵山留过学,没有在玉虚宫进过修,只是一个山沟里跑出来的“野猴子”。

  他说话还带着东方土里土气的口音,不会讲英文,也不会讲俄语,更没有读过《道藏》、《金刚经》、《大学》等原著,不会背诵什么《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年轻一代的杨戬、哪吒相比,孙悟空真的是个村里来的泥腿子。

  他的少年读物,就是一本《水浒传》。

  有人说孙悟空有什么了不起?

  打仗全靠《三十六计》,孙悟空说你抬举我了,我还没看完……他虽然也会讲道理,也会念经辩经,但他更擅长自己动手、用棒子“改变世界”。

  但在一个阶级社会里,个人能力再强又有什么用,孙悟空能把天捅破了,天庭就给他一个弼马温的羞辱性职位,他把天地掀翻了,天庭也就给他一个齐天大圣的虚名……工作做得再好,也要克扣你的工资,谁让你没背景又喜欢折腾呢?

  你看看西行路上瞧不起孙悟空的都是些什么人?如来佛祖的舅舅、太上老君的童子、观音菩萨的金鱼、位列仙班的下凡星宿、嚣张跋扈的官二代、狐假虎威的权贵白手套……这些人就算能力不行,也不必敬重一个孙悟空。

  打架,打的就是阵营和人脉,你一个人武德再充沛,又有什么用?一根铁棍就算能够短时间内捅破天,最终也会被三界神魔、中西仙佛联手镇压。

  你对抗的是一个“组织”。

  只有“组织”才能对抗“组织”。

  当年孙悟空在花果山之所以能够天下无敌,那是因为他团结了被压迫的大多数,他干掉混世魔王解放了群猴,他打破阎罗殿,勾销生死簿换猴子们自由和平等,那些漫山遍野的猴子猴孙,那些七十二洞的妖魔鬼怪,都是他能依靠的力量!所以他大旗一举天下响应,战天斗地无人不服。

  孙悟空不是那些普通妖怪,普通妖怪都是又蠢又坏的,被三界莫名其妙的“普世价值”洗过脑了,他们安于现状,吃人为乐,内斗为乐,从小接受快乐教育,根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蟠桃、金丹、人参果这些东西......他们一个个只听天堂CNN、三界BBC,只知道世界上有唐僧肉,其他屁都不懂。

  只有孙悟空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才敢糟蹋人参果,就像当年勾销生死簿、吃光蟠桃、大嚼金丹一样,三界的不义之财,玉帝王母摸得?我摸不得?孙悟空不但是修仙界的叛逆,更是妖族的异类。

  除了齐天大圣之外,你见有几个妖怪敢冲神仙、天庭、佛祖呲个牙?

  妖怪们不过就是三界的个体户、黑社会,小农思想严重,无组织无纪律,三界红脖子而已,除了吃人肉、抢小妖、欺弱小,干不了什么正经事。各路大妖号称武德充沛,其实都是窝里横,勇于私斗,怯于公战.......当年花果山大战,除了齐天大圣带着猴子们奋勇向前,其他的什么平天大圣、覆海大圣、各路妖王又有几个上来帮忙?孙悟空打上南天门、大战哪吒、苦斗二郎神、掀翻兜率宫、直面佛祖的时候,又有哪位大妖挺身而出了?五百年来何事?只为门户私计!

  所以,他苦啊,三界众生从来就没有团结起来,什么时候他都是孤军奋战的少数派。

  妖怪们对抗天庭和神佛的时候,一个个怂得要死,西天路上,看着弱小的唐僧,却又两眼放光,一个个饥不择食,这叫什么,这就叫“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那几个比较横的大妖,如牛魔王、红孩儿、金角银角、黄眉大王、金翅大鹏几位大妖,与其说是妖,不如说是菩萨佛祖道尊的狗,只会冲着同族和弱者狂吠。

  妖怪们一个个龇牙咧嘴、武德充沛了500年,干翻过任何一家菩萨、仙王、天神吗?还不是自相残杀,杀的都是自己人和更弱小的人族。

  为什么满天神佛不能允许花果山的存在?却能允许金角大王、银角大王、黑熊精、金鱼精、黄风怪、青牛精、大鹏、红孩儿等有编制、有背景、有血脉的妖怪们公然在人间割据一方?

  因为后者都被招安了,不是天庭的狗,就是灵山的狗,不是满天神佛的亲信,就是他们的代言人和白手套。他们已经加入了这套体系,他们是西天的买办。就算他们是“匪”,是“寇”,也是天庭和灵山刻意养的“寇”,小可以骗经费养漕工,大可以用于体系内斗。

  只有花果山,是追求“公平”的花果山。

  但他不合时宜,他在对抗一个历经千万劫养活东西方百万漕工的强大体系。他的出现,就让他成了所有人的敌人。

  西行路上,孙悟空也是孤独的,他保护的师父和对于,都不理解他,这群人修佛修仙,念了半辈子的经,念得颠三倒四狗屁不通,只记得经书里死人说的话,完全不知三界险恶,一副白左圣母心,两只愚昧双标眼,哪懂得黑暗森林?满嘴慈悲为怀,却对敌人太好,对自己人太恶,专门干自毁长城、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

  齐天大圣化个斋的功夫,唐僧、八戒、沙僧三个傻子都不能安分待着,见到蛆虫化的米饭都觉的香,看到青蛙变的馒头都咽口水,看到骷髅化的美女都按捺不住……就这破心性、这智商、这涵养、这见识,还修个屁的佛,取个鬼的经,不如老老实实沉沦苦海,永堕轮回,再遭五千年的罪,再受三百年的苦。

  齐天大圣三番五次斩妖除魔,救他们的命,带他们脱离苦海,教他们认清现实,结果这帮东西不但好赖不分,不感谢孙悟空,还恩将仇报,视孙悟空为洪水猛兽。

  而西天路上吃人的妖怪,只需长得像个人,说几句动听的话,在他们看来是亲爹亲妈亲老婆,而猴子哪怕把心掏给他们,他们依然觉得猴子不是好人,哪怕斩妖除魔、杀了几个人渣强盗,都是猴子的罪过——“我是个好和尚,不受你这凶徒的拜”。

  他们不爽孙悟空很久了,多少次,他们夺大圣的棒子,赶大圣走,还要给他扣个性格乖戾滥杀无辜独断专行的帽子,逼得他三番五次离队,开除佛籍……但每到生死存亡的关头,又觍着脸去请猴子出山,一口一个大师兄,无事泼猴弼马温,有事无敌大师兄……真是脸都不要了。

  孙悟空之所以不离开他们,还是心疼他们、关心他们、寄希望于他们自己能够成长、觉醒。

  所以,他一生都是孤独的,永远都是少数派。

  现在的人呐,哪里懂得孙悟空到底是个什么人?都晓得他神通广大,他滑稽有趣。哪里晓得他说过:“老孙是一分为二的,一半是猴气,一半是虎气。”

  现在的猴子猴孙们,只晓得崇拜那个慈祥温和、普渡众生的好人大师兄,个个装模作样当他的粉丝,怀念孙悟空。可是他们连孙悟空的三分手段,半分心肠,都学不到,孙悟空啊,是个降龙伏虎,擎天踢斗的主啊。

  当年他扯碎生死簿,踢倒八卦炉,搅乱蟠桃宴,又何曾像后生晚辈这般软弱无能?孙悟空做事,从来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小娘们绣花啊。他又何时祈求过别人来救啊?

  但是历史的车轮滚过去了,大家一方面爱孙悟空,一方面又怕孙悟空。

  玉皇大帝怕野猴子孙悟空,就好比唐朝皇帝怕私盐贩子黄巢,元朝皇帝怕泥腿子朱元璋,明朝皇帝怕底层驿卒李自成,满清皇帝怕落第秀才洪秀全,劣绅地主怕农会,国民党反动派怕工农红军。

  如来强调玉帝历了多少劫,活了多少年,资历有多深,意思是在告诫孙悟空这个世界的规则和“阶层”,你要遵守统治阶级的游戏规则,意思是“宁不配”……但配不配,是你们说了算吗?孙悟空不服,偏要试试!

  大闹天宫的故事说明,无论你是白手起家的王总、还是普通家庭的马总,乃至于历经磨难奋斗一生终登大位的美国乔老爷子,都挡不住一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底层无产阶级莽夫一铁拳。

  无论你历经几劫,修为多深,受过多少专业训练,格局多大,眼光多高,地位多尊崇,影响力多大,你也只是个肉身衰朽的老家伙而已,没有武德。

  封建时代,总喜欢给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文人士大夫头上安上光环,当了天子,就是天选之子,有上天神灵护佑;考中了举人相公,就是天上的星宿,打不得的,打了要下十八层地狱;当了个乡绅地主,就是祖上福泽深厚,积善有余庆,泥腿子哪里惹得起?

  资本主义时代,则喜欢给资本家上“天使光环”,资本家都是秉性善良、天赋异禀、意志超人、眼光独到、白手起家、艰苦奋斗、除了能力之外资本为0……资本家做的事业都是利国利民、泽被苍生、他们爱的不是钱、他们对钱没有兴趣、他们关心的是人民的福报、他们的商业是最大的慈善。他们教育我们不要“仇富”,泥腿子打不倒他们,他们说“就算把玉皇大帝、西天佛祖、三清四御打倒了,你们也不会发财,世界只会变得更糟……”

  实际上,你不打,他就不会倒;你打他,他也会倒;你把他打倒了,三界还是三界,不见得就会变得更坏,说不定还会变得更好。

  打了他们,确实未必会发财,但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孙悟空会失败,会被镇压,形象会被扭曲,名声会被抹黑,但它的精神不会被消灭……天地之间,总会有那一声“不服”存在。

  历史的大风会吹散一切阴霾,你会看见,那根捅破了天的如意金箍棒,依旧插在大地上。

  所以,孙悟空不但应该是中国孩子们的“超级英雄”,更应该是全世界几十亿人的“人民英雄”。

  【文/申鹏,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平原公子”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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