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武:地主后代都在控诉土改血泪,贫下中农后代去哪里了?
先说个感想。
简单看了看前面的回答,基本上都是地富反坏右黑五类后代。证明我之前的一个判断是对的:在改革开放后迅速成为新时期精英群体的,基本上还是49年之前的地富反坏右,也就是精英阶层的的后代。当然,也要加上革命过程中涌现出来的政治、军事和文化精英。虽然他们在革命前可能也在社会下层,但革命的过程给了他们实现向上的阶层流动的机会。
虽然土改打破了他们的经济制度支柱,但长期的文化积累已经变成了社会资本,短期内是无法打破的,需要经过几代人持续不断的努力,才能彻底打破。这也是文革之所以为文革的原因。可惜这个过程没有完成就半途而废了。
这里说地富反坏右没有恶意,也不是贬义,只是用一个习惯性的概括说法,实际上也就是49年之前的精英阶层。
新中国对这个群体的警惕和各种限制,其实恰恰表明这个群体是能够威胁到新中国的根本宗旨和发展方向的。反过来,也正是通过对这个旧社会的精英阶层的警惕和限制,表明这个新生的国家站在旧社会被压迫、被剥削和被统治的广大人民一边,是为他们而存在的。
再回到原问题,对土改如何评价?
土改在今天的含义是很明确的,也就是剥夺地主的土地,平均分配土地。土改的必要性前面很多人已经谈过了,这里不再多谈。只提一个简单的事实,这是孙中山早就提出的主张,平均地权,地利共享。用我朝建国后的说法,平均地权,耕者有其田,这是新民主主义革命也就是资产阶级革命就应该完成的历史任务。只是因为我国的资产阶级不够强大,没有能力领导革命,所以只能让无产阶级革命来完成这个过程。
关于土改的意义,前面也已经有很多人提到了很多方面,但政治上的意义,尤其是对整个农村基层社会组织体系的重构,以前的研究是不够重视的,我在这里简单谈谈。
所谓封建地主阶级的土地所有权,并不只是经济上的,同时也包括一整套政治、社会和文化上的权力关系,将整个社会的人分成两个阶层,一边是压迫、剥削和统治者,另一边是被压迫、被剥削和被统治。统治者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经济上,文化上,都是完全居于支配和统治地位的,而被统治者则完全是被支配和被统治的。
为什么传统上经常说,皇权不下县?其实不是皇权不想下到县以下的基层,而是做不到。所以,在皇权时代,地主阶级就代替皇权维持封建国家统治体系。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地主不仅收租,向国家纳税,实际上很多时候也是由一部分地主承担着向自耕农收税的职责。这也就是地主阶级的政治特权,也可以说明为什么传统的封建社会的国家代表地主阶级的利益。
这一点只要看看今天的情况就知道,其实只要看看这个问题下面的回答也就知道了。在说土改如何不好的都是地富反坏右的后代,在为土改辩护的大多数其实也是地富反坏右的后代,而当年在土改中获益的人,也就是建国前八辈子贫下中农的人,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没有话语权。
别说网络时代是天然自由民主的,每个人都有平等的发言的权利和机会。这是一句正确的废话。权利只是说你可以这么做,但你能不能这么做,能不能把这个权利变现,这是能力,这不是法律规定可以做到的,需要许多条件。
就比如在这里发言,讨论和评价土改,理论上当然地富反坏右和贫下中农的后代都可以发言。但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是要有能够用文字充分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意见的能力,其次是必须具备相关的理论和历史及其它方面的知识。知乎上更是绝大多数能够发言的人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这对当年的贫下中农的后代来说,就已经是一个很高的门槛了。
为什么呢?因为改革开放,尤其是恢复高考之后,获利最直接的仍然是地富反坏右的后代,以及在革命和新中国成为新精英的子女,当年的贫下中农的子弟,绝大多数并没有机会获利,他们只能在中学乃至小学毕业之后,就去珠三角、长三角打工,或者在农村务农。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和能力来讨论这个问题。
新中国之为新中国,而不是国民政府,就是他的任务不止是完成新民主主义任务,而是要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他的最终目标是大家都知道的,共产主义。这就是说,新中国的土改,终点必然不会是耕者有其田,而是要建立社会主义的土地集体所有制。
土改之前,土地就是集中的。土地集中不是问题,社会主义也是要集中土地的。这是国家从农业国向工业国转型的必然结果。不仅是因为工业需要劳动力,也是因为农业也要实现工业化生产,只有集中了才能做到。所以,土地集中的社会主义改造早晚要来,土改后一家一户平均分配土地的状况只是一个中间阶段。
问题是剩余价值分配和占有的问题。地主个人占有全部土地剩余价值,这是封建地主所有制。集体占有,这是集体所有制。集体所有制意味着,这个剩余价值将用于造福于集体中每一个人的事业。比如说,普及教育,基础的医疗保障,住房,实际上是这个集体中的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
土改的重要作用在于,打碎延续两千年的封建地主所有制,不光是剥夺了地主的土地,也剥夺了他们在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特权,让他们和劳动人民平等了。这只是第一阶段。而在社会主义改造之后,农村基层的组织体系也被改造了。
取代原来的地主阶级在农村的领导权的是新生的从国家直插下来的组织管理体系,比如村委会、党支部、贫协、妇联、民兵组织等。通过这套新的基层组织和管理体系,每一个农民都被组织进了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而在这个体系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一份子,不会因为你曾经是地主,就享有特权。
当然,精英阶层是一个客观存在。虽然在经济和政治制度上已经取消了他们的特权,但他们拥有的文化资本是无法被取消的。而且,在实际操作中,这些被剥夺了政治和经济特权的精英仍然能够在农村新成立的集体组织中利用他们在文化、教育、管理、经营等方面的能力,来发挥重要作用。与之前的区别在于,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文化资本不只是为自己个人牟取私利,而是用来为集体谋福利。
在这个意义上,如果只是只是到土改为止,精英阶层很快就可以利用他们的文化资本来迅速重建自己在乡村社会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优势地位,只要基层党组织和群众组织稍微松懈,他们就可以迅速填补这个权力空白,重新成为基层社会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统治者。
正是集体化对他们的约束和限制,才迫使他们不得不将自己的才能用于为集体利益服务。而一旦集体瓦解,他们的文化资本就会迅速变成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资本。实际上,1978年以来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说,土改的重要意义之前的研究和认识其实还是不够的,尤其是对基层社会组织网络体系的重构,这是对后来影响极大的事情。而土地从平均分配,到建立集体所有制,再到包产到户,这个过程也是消灭阶级,走向共同富裕,放弃共同富裕目标,重新出现贫富分化、阶层分化乃至阶级固化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