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人凭什么任性“烧”粮

　　今年，全球许多地区遭遇历史罕见的高温干旱天气，高温天气增加能源需求，推升能源价格；干旱天气不利于农业生产，加重粮食减产预期，增加了国际粮价走势的不确定性。

　　与此同时，一些西方重要粮食生产国，尤其是美国为抑制高通胀，出台多项政策大力推动乙醇汽油的使用以压低燃油价格。美国加油站已在6月1日至9月15日期间销售混合乙醇含量更高的汽油，即所谓“15%汽油”。

　　然而，生产燃料乙醇需要消耗大量粮食，却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能源供应紧张问题，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受到国际社会广泛质疑和谴责。在极端天气频发以及能源供给格局发生巨大变化的背景下，需高度警惕一些西方国家发展生物质能源对粮食市场造成的冲击。

　　文 | 卢延纯 张学武 国家发改委价格监测中心

　　编辑 | 丁贵梓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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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粮食与燃料，大幅涨价

　　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国际市场粮食和原油价格经历短暂低谷后，在供给扰动、需求恢复和金融流动性支撑下持续上涨。尤其是今年2月下旬，俄乌冲突爆发，俄罗斯和乌克兰是全球重要粮食生产和出口国，俄罗斯还是全球主要能源生产和出口国，国际市场粮食和能源价格大幅上涨。

　　2022年7月21日，乌克兰敖德萨雷尼河港口，驳船正在装载粮食。

　　联合国粮农组织公布的5月份全球谷物价格指数达170.1，创该指数有统计以来最高水平。3月7日，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一度触及139美元/桶，为2008年以来最高值。

　　5月份以来，随着美欧货币政策收紧、俄乌冲突影响淡化，国际市场粮食和原油价格有所回落。进入夏季，随着历史罕见的高温干旱天气影响日益严重，欧洲一些国家粮食减产已成定局。联合国粮农组织预计，2022年全球谷物产量较2021年下滑0.6%。国际市场粮食价格再次上涨，8月末，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BOT）玉米和小麦价格比上月末分别上涨14.9%和4.5%。

　　受粮食和原油价格大幅上涨影响，除中国以外的全球主要经济体均出现明显通胀。

　　以美国为例，其6月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9.1%，创40多年来新高。其中，食品价格同比上涨10.4%，拉动当月CPI上涨1.44个百分点；汽油价格上涨60.2%，拉动当月CPI上涨2.3个百分点，汽油价格成为推升美国通胀水平最主要的单一商品。

　　高通胀严重威胁美国民主党的支持率，因此，6月16日，美国国会众议院通过了《降低食品和燃料成本法》。农业方面，成立一个特别工作组专门支持农业和食品供应链，以防止供应链瓶颈，降低食品成本。燃料方面，鼓励扩大乙醇燃料混合物供应，取消对15%乙醇混合汽油在夏季的销售限制，并拨款2亿美元扩大生物燃料的基础设施和设备。

　　美国扩大燃料乙醇使用的做法受到国际社会尤其是粮食组织的广泛质疑和担忧。生产燃料乙醇需要消耗大量玉米，将加剧本已紧张的全球粮食供给，推高国际粮价水平。

　　据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数据，受粮食价格高企影响，截至2022年6月，全球的82个国家中，严重缺乏粮食保障人口的数量增加到3.45亿。自2007-2008年的上一次粮食危机之后，粮食与燃料之争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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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油价飙升，就“烧”粮？

　　生物燃料主要是指替代石油的液体燃料，包括燃料乙醇、生物柴油和航空生物燃料等。受生产技术与经济因素限制，目前全球生物燃料原料仍以粮食作物为主。生物燃料是粮食除用于食用、饲料之外最重要的用途，其发展打通了粮食市场与能源市场的通道，使得粮食与能源紧密结合起来。

　　2022年4月12日，美国艾奥瓦州一家生物燃料生产商的生物处理工厂。

　　生物燃料的发展，源于解决能源安全问题与环境保护。

　　人们很早就开始利用粮食生产乙醇作为内燃机燃料。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后，美国和部分欧洲国家为保证燃料供给，利用粮食生产优势开始大力发展生物燃料。90年代以后，由于乙醇汽油和生物柴油的碳排放水平远低于化石燃料，环保减排也成为生物燃料产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

　　在政策推动下，美欧等国家和地区生物燃料生产消费快速增长。2000-2010年，美国生物燃料产量年均增速达到24%，欧洲生物燃料产量年均增速达到32%。

　　2011年以来，随着市场饱和以及受生产技术、原料来源、风电光伏及新能源汽车快速发展等因素影响，生物燃料生产消费增速放缓。2011-2021年，美国、欧洲生物燃料产量年均增速分别下降至2.5%、3.8%。目前，美国大部分地区出售的汽油都含10%的乙醇，生物燃料占液体燃料的比重为3%左右；欧洲国家生物燃料使用率为2.2%左右。同时，美国、欧洲也成为全球主要生物燃料生产和消费地区。

　　不过，生物燃料消耗了大量粮食，却无法提供可靠的能源保障。

　　联合国粮农组织今年7月份报告预计2022年全球谷物产量约为28亿吨，全球人均可支配粮食约为355公斤，基本可以保障口粮需求。但全球粮食产量分布严重不均，美国和部分欧洲国家由于地理资源禀赋、农业科技以及农业支持政策，粮食总产量和人均拥有量都比较高。

　　富余的粮食为发展生物燃料提供了基础。以美国为例，美国是世界最大的玉米生产国，20/21年度玉米总产量超过3.6亿吨，占全球总产量的32.3％。在美国玉米的消费中，饲用消费占产量比例在40％左右，出口占比15％左右，用于生产燃料乙醇的玉米数量占比35％左右，约1.3亿吨。

　　然而，消耗大量粮食生产的生物燃料占全球能源供给的比重却非常低。据统计，2021年全球生物燃料产量约为8700万吨，仅为原油产量的2%左右。即使在美国和欧洲，经过多年发展，生物燃料产销占液体燃料的比重也非常低。因此，在现有条件下，生物燃料既不能提供可靠的能源保障，对碳减排作用也非常有限。

　　美欧消耗大量粮食作物生产生物燃料，非但不能根本解决燃料供应和价格上涨问题，还导致国际市场粮食供应减少，加剧贫困国家粮食短缺问题，不断引发“粮食危机”。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越来越受到国际社会、粮食组织甚至环保组织的质疑和谴责。

　　多年来，生物燃料发展形成相对稳定的产业市场结构，成为消纳粮食作物的重要领域，并使得原先能源单向支持粮食生产逐步演变成粮食与能源双向转化，从而将粮食市场与能源市场紧密结合起来。

　　在能源市场，当原油价格超过生物燃料生产成本时，就会刺激生物燃料对粮食的需求，拉动粮食价格上涨。在农产品市场，当粮食价格低于生产生物燃料的盈亏平衡点时，就会增加粮食向生物燃料的转化，对粮食价格形成支撑。

　　粮食价格与原油价格的联动性明显增强。2000年以来，国际市场玉米价格与原油价格走势高度一致，据测算，二者的相关系数达到0.8。另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研究，2007-2008年粮食危机期间，生物燃料需求对玉米价格的上涨贡献了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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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荡或将持续

　　未来，全球粮食安全问题可能会继续恶化。

　　*不平等的粮食生产贸易格局将使全球粮食市场长期处于波动当中。

　　随着全球农业生产技术进步，世界粮食年产量总体供大于求。但是占世界人口少数的发达国家依托先进农业技术、高额补贴以及跨国粮食贸易巨头，长期掌握着全球主要粮食生产和市场话语权。而许多发展中国家尤其一些最不发达国家农业生产体系薄弱，市场竞争力不强，粮食对外依存度大。

　　这样的供需格局使得全球粮食市场极易受到疫情、地区冲突、极端天气等因素影响。在贸易保护主义抬头，全球化遭遇逆流的背景下，全球“粮食危机”出现频率将更加明显。例如，2020年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初，越南、哈斯克斯坦等多个国家禁止或限制粮食出口；今年俄乌冲突后，印度等20多个国家再次实施了粮食的出口限制令。

　　*气候变化对粮食生产将产生长期负面影响。

　　有研究表明，农作物产量的年度波动中，约有30%是由高温、干旱、洪水等异常天气造成的。甚至有机构研究认为，受气候变暖、极端天气增多影响，2050年全球粮食供给将难以满足人口需求。

　　此外，能源市场动荡或将持续上演。

　　*气候目标引领的能源供给结构变化面临许多不确定因素。

　　一方面，为控制温室气体排放，全球能源消费向低碳转型已成为共识，传统能源面临投资不足问题。国际能源署（IEA）调查显示，2020年各国对油气上游（勘探、开发）投资3260亿美元，较2019年下降了31%，创下多年来的最低点。

　　另一方面，可再生能源尤其是风电光伏，受技术条件和配套设施不完善影响，短期内还难以成为稳定可靠的主要能源供给来源。此外，新能源产业快速发展对稀有金属矿产资源需求大幅增加，这些矿石资源能否实现长期充足供给，仍存在不确定性。

　　*地缘冲突、全球化逆流、民粹主义将加剧能源市场动荡。

　　在中东局势长期动荡情况下，俄乌冲突使得全球能源市场地缘政治风险更加突出。从目前局势看，美国及其盟友图谋俄乌冲突长期化将根本改变全球能源供给格局，能源贸易流向、能源贸易结算的变化将带来更多风险。而政治博弈、民粹主义导致的全球化逆流将进一步加剧能源市场动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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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筹兼顾，避免出现与人争粮

　　粮食和能源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性商品，尤其是粮食，其供应安全应当得到优先保障。各国应加强合作，消除壁垒，发挥各自优势，确保粮食在全球范围内的供应充足和渠道畅通。能源生产和消费在向绿色环保方向发展的同时，应当统筹兼顾，大力支持粮食生产，避免出现与人争粮。

　　首先，破除霸权主义、本位主义，畅通供应链，遏制粮价上涨，确保全球粮食供应安全。

　　在当前自然资源条件和科技水平下，全球总体不缺粮、不少油。但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长期施行霸权主义，不断挑起国际争端，加剧地区冲突，使得粮食和能源成为重要安全问题。例如，俄乌冲突使得国际市场小麦等粮食供应受到影响；美国制裁伊朗、委内瑞拉切断了国际市场原油重要来源，使得原油供应出现紧张局面。

　　特别是美国利用自身农业优势和金融市场主导地位，长期以来在粮食出口、粮食援助、种子贸易甚至粮食产销存信息上大做文章，使得国际粮食市场供需、价格以及贸易格局经常发生剧烈波动；甚至在全球发生粮食危机时，不顾低收入国家面临的饥荒，用大量粮食生产生物燃料。

　　在这种粮食供给格局下，许多粮食中小出口国只能选择自保，一有风吹草动，立即限制粮食出口，从而进一步加重粮食危机。因此，国际社会一直在积极倡导推动公平贸易，要求破除霸权主义、本位主义，畅通产业链供应链，遏制粮价上涨，确保全球粮食供应安全。

　　联合国粮农组织在《2022年农产品市场状况》报告中特别指出，运转良好、整合有序的全球农业粮食体系，能将粮食从生产成本相对较低的地区运送到需求地，满足多国在数量和多样性方面的粮食需求，促进世界粮食安全。并指出更多国家参与全球粮食和农业贸易，将增加贸易中心数量，用结构性变化创造出相对公平的贸易环境。

　　其次，改变以粮食为原料的生物燃料发展路径，向市场提供更多粮食供应，助力缺粮国家消除饥饿。

　　生物燃料经过多年发展，其增长瓶颈和负面效应被越来越多的国家和社会组织所认知。即便在美国，对乙醇汽油的生产和使用分歧也相当大。有研究认为，即使美国种植的所有玉米和大豆都用于生产生物能源，也只能分别满足其汽油需求的12%和柴油需求的6%。此外，考虑到生物燃料及其粮食原料在生产过程消耗的大量水、电、燃料，粮食生物燃料的开发与利用可以说是毫无价值的“拆东墙补西墙”行为。

　　目前，一些国家正在研究和推广第二代生物燃料生产技术，以秸秆、枯草和木屑等农林废弃物为主要原料，采用生物纤维素转化为生物燃料，既可以对农业废料进行循环利用，又可以使粮食回归其食用属性，保证生物燃料的可持续发展。

　　此外，得益于科学技术进步，近年来，全球风电光伏等绿色能源迅速发展，汽车等交通工具由内燃机向电动方向发展，这也降低了粮食生物燃料生产消费的必要性。

　　据测算，在现有农业生产条件下，如果全球粮食全部用于食用和饲用，将有助于国际粮价长期保持在可负担水平，贫困国家不但可以消除饥饿，而且营养状况也能得到明显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