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独善其身与顺其自然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在别人的世界里顺其自然。

　　这句话辩证地看，自有它不容否认的某些人生道理。它起码反映了部分生活不很如意或完全不如意之人顿然醒悟后顺势而为的明哲保身思想。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老夫子这一观点，确实对古代读书人产生过不小影响，有人甚至奉之为人生座右铭。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才华满腹，为人刚直，愤世嫉俗，恪守儒家道义。他一生仕途坎坷，屡遭贬谪。然而，他至死不改其志，无论遭遇再大人生挫折，依然故我，始终如一地言该言之言，行该行之事。不计后果，不顾安危，不寻求任何妥协退让。人生不得意时，他通过创作大量反映社会现实的诗歌，真切反映人民疾苦，无情针砭时代痼疾，满腔赤诚地为名请命，为国尽忠。可以说，白居易毕生所作所为，是对孟子之言的最好诠释与解答。它让人感悟到了一个清正知识分子，由忧国忧民到为国为民情怀稳固升华后至死不改初衷的难能可贵精神。

　　古代不少虔诚的读书人，一旦通过科举考试走进官员队伍，便立志严守为官初心，终生不辱所负使命。他们积极主动地为朝廷献计献策，全力以赴地为民众开创福源，无所畏惧地与邪恶针锋相对，竭尽所能地奉献才华智慧。官场得意时，便努力做事，尽职尽责；官场失意时，就退避江湖，独善其身。正是一大批由科举举仕走出来的知识分子型官员，以他们的才华与能力，不仅持续支撑完善着封建政治体制的基本架构，更在为官之余尤其遭遇贬谪之后，以不懈努力极大地激活并丰富了中华文化奔腾不息的滔滔水流。

　　举凡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绝大多数熠熠闪光的诗词文章、剧本小说，无不出自遭贬官员之手。这样的例子浩若烟海，举不胜举。战国时的屈原，因遭遇流放而有了千古绝唱《离骚》；唐代的柳宗元、白居易，因遭贬谪随有了《小石潭记》、《捕蛇者说》和《琵琶行》、《长恨歌》；宋代的苏轼，因遭贬黄州才有了声名显赫的《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正是这些彪炳中国古代文学史的珠玉珍宝，极大地充实了瑰丽俊美的中华文学殿堂，增益了中华文化深邃意蕴的厚重与荣光。

　　反观大批遭贬谪官员，又有哪个不是在仕途顺达时，为官在哪里，即最大限度地造福于哪里，个个政绩显赫，人人有所作为？又有哪一位创立的巨大业绩与政绩，不像高高树起的巍峨丰碑，永永远远地被历史铭记，被民众追忆？又有哪一个不是在人生跌入低谷后，矢志不移，顽强挺立，以坚韧不拔的毅力、充溢激情的信心，豪迈奏响愈加清脆悦耳的生命乐曲？

　　这些官员，大都是虔诚如一的儒家弟子，都把孔孟奉为至圣先师。他们深悟孔孟之道，精神血液里潜隐着生生不息的儒家思想道统，宠辱不惊，淡定从容。顺达时勤勉做事，蹉跌后心如止水。该做事能做事时，全心全意做好一切该做之事；不能做事时，暂时退隐，研究学问，努力写作，为后世留下宝贵精神食粮。

　　其实，人生恰如自然四季。每个季节里各有不同风景，每个季节里都有不同感悟，每个季节里无不充满希望。

　　若逢人生春天，就借助煦暖春风，吹绽花蕾，吐露芬芳，用娇艳与清香布施人间；如遇人生夏天，就要热情似火，坚挺如钢，最大限度释放自身能量，为人间注入浓绿与高亢；如遇人生秋天，就趁着天晴气爽，努力催陈果实健康生长，用丰收喜悦将人世间的活力激荡；如遇人生冬天，就不惧苦寒，笑迎冰封雪花，用坚毅与信心迎接来年春光。

　　人若在自己的世界里盘坐，无论如何拼搏打造，终究只能局限在促狭的井底。极目所望，头上只有一小片蓝天，身边只有一汪细水。既看不到浩茫苍穹的雄浑阔大，也看不到雄鹰的展翅翱翔；既体味不到浩瀚海洋的波涛汹涌，也欣赏不到海面上的千帆竞发、水天同光。

　　何况，对人而言，即便你如何想籍此独善其身，现实也未必如你所愿。保不定哪一天，他人或自然一个微小动议抑或细微动作，你赖以寄身的那片小天地便不复存在。你极有可能在浑然不觉中，悄然走向消亡。

　　在别人的世界里顺其自然，固然不错。然而，你的美好愿望许多时候并非如你所想一样。你说的他人若是君子，你倒是尽可按照自己的意愿顺其自然；若你说的别人是小人是歹人，你顺其自然的善良愿望，恰成了他荼毒你、戕害你、欺侮你、掠夺你、甚或置你于死地的最便捷条件，绝对不会成为你期望中的与世无争状态的绝对保障。要知道，别人终究是别人，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要想使自己永远平安幸福，还是要积极入世，发奋做事，积累资本，练就抵御风寒能力。那样的话，别人尤其小人歹人才会不得不与你相安无事。你顺其自然的善良美好愿望，才能在由自身打造的厚实铠甲与锐利刀剑保护下得以实现。

　　一句话，任何消极善良的顺其自然思想与做法，最终都难免事与愿违。唯有积极主动地面对他人，面对生活，面对世界，人才能得偿所愿，福祚绵长。

　　2025.11.21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