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种族和双标:《上海宝贝》中的后殖民主义幽灵与性别政治
《上海宝贝》是中国作家卫慧的一部半自传小说,中文版于1999年在中国出版,英文和德文译本于2001年出版。小说讲述了上海女作家倪可(CoCo)、中国男性天天和德国男性马克之间的三角恋。倪可的情感和身体的自由度堪比市场经济自由化:她一边与天天同居,嫌弃他的性无能,一边与已婚的马克出轨,表达对西方男性的迷恋。在倪可眼中,中国男人天天是一个令人嫌弃的失能代表,而其对已婚德国男性马克的出轨不仅是对传统道德的一次挑衅,更是对西方男性神话的一次盲目追逐。
这部格调不高的小说,却在千禧年前后成为畅销书,因“内容颓废”而被中国报纸轮番批评。如2000年4月25日《长江日报》的《“上海宝贝”的模样》里评价“畅销的东西未必就是好东西,正如白粉与黄赌同样也会‘畅销’一样。”2000年5月21日的《齐鲁晚报》标题更直截了当:《〈上海宝贝〉是文学垃圾!》。但是,卫慧并不认为“好”与“坏”可以评价她的小说价值,“我在乎自己的快乐和市场反应”。十几年后,在接受凤凰采访时,她又愤愤不平地表示:“过去几千年来女人在性上面一直遭受着不公正的待遇,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要裹小脚……就拿《上海宝贝》来说,贾平凹跟我一样都写性,他早就解禁了再版了,我却没有。男女是区别的,男人可以跟一帮哥们吹嘘他的性经验有多好玩,女人这样一吹嘘就会被骂荡妇。”
二十五年后,风波已经退去,我们可以用更冷静的态度看待它。把它放在全球化视野下的后殖民主义视角下考察,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由于书中描写了对西方、特别是对西方男性的向往,《上海宝贝》一经出版,外国出版界和媒体界就对它十分关注。它被翻译成了英语、德语和日语。其中,德语版由卡琳·哈塞尔布拉特(Karin Hasselblatt)翻译。《德国之声》在2001年10月23日专门报道,“‘上海宝贝’讲的是寻找自我的故事,背景是对中国人来说肆无忌惮的上海夜生活。”2006年,由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在“柏林国际文学节”的相关报道里,更是称这部小说“用细致入微的笔触,与集体主义传统和国家宣扬的道德观念进行了论战性的决裂”。但是,电影上映之后,市场反应十分惨淡,后来热度渐渐低了下去。
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的女学者桑德拉·莱恩(Sandra Lyne)长期从事文学、女性和社会调查研究。她认为,《上海宝贝》是一种“东方主义”的产物,是长久以来那一套“异国情调的亚洲女性满足白人男性幻想”的老调重弹。研究显示,在西方,亚洲女性被认为长相最吸引人,在网上约会的平台上也特别受欢迎。不仅如此,亚洲女性在色情电影里出镜率异常高,在流行文化中,比如嘻哈音乐视频里,也经常被过分性感化。长期以来,“异国情调的亚洲女性”是满足白人男性幻想的工具,此类书籍在西方图书市场屡见不鲜。著名学者萨义德在1978年承认,电子后现代世界的一个重要方面是人们看待东方的刻板印象得到了强化。电视、电影和所有媒体资源迫使信息进入越来越标准化的模式,似乎都在竭力将对东方的理解塞入一个越发单一化的框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