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人家
过世外桃源般生活的梦想,有几十年了。一直不能遂愿。去年,才总算是有了个机会,在别人介绍下,租下了一个很大的院子,面积在五亩地左右。四面围墙,三米高。内有北房三间,另有一厨一厕一水房。东侧墙下又有猪圈,禽舍。南墙下大门边有狗舍。院子的中间,稀疏的长着几棵果树。
记得第一次来看院子,真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三言两语,就和房东谈好一切,以极低价租了下来。三十年不变。 站在宽敞的院子里,仔细看上去。围墙上爬满了火红火红的红薯秧,有些长得好的,都爬到了墙头外边。一串一串的红薯,挤在红薯秧底下。小风拂过,墙壁上的所有红薯叶,齐齐的摇摆,晃得院子里红通通的。 喜兴得很。房东说,这些红薯秧长了有几年了,平常不用打理,随时想吃红薯,随时抖一抖薯秧,红薯就能掉一大堆。 薯秧 间偶有几根莴笋秧子。 自己努力长出来的,白白的,胖胖的,七枝八杈,夹杂其间,很是开放,一番情投意合的景象,煞是好看。平添了几许小资情调,浪漫多情而又温柔期许。一幅陶醉的样子。尤其是黄黄的莴笋花,时时散发着似有似无的缕缕香气,像是在 有意给红薯们传递着能促其遐想的诱惑。 令我也有了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和莫名的期盼。
抬眼向天空望去,往东的山尖上, 有一团云。涌动着,翻滚着,优雅而和谐。云的后面,似乎没有什么。 再往其他方向瞭望,几只羽色靓丽的公鸡,在高处盘旋。他们身上 的哨子,发出悦耳的鸣音,聆之令人心意盎然。
一个星期以后,正式进驻。相邻几家的邻居,纷纷过来帮忙,热闹,聊天,喝茶。其乐融融的。一个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的教授,是极有知识的。站在萝卜树下,用加杂着英语单词的权威口吻,很是认真细致的给我讲解了萝卜树应该怎样剪枝,可以使水萝卜的产量大幅度提高,以及白萝卜要想高产,萝卜架子必须怎么搭起来。旁边的吃瓜人也都啧啧称是,一副很受益的样子。倒是种老玉米时,玉米种子该煮几成熟,众说纷纭的,没有定论。有岁数大一点的说,几十年前种玉米好像不煮种子,直接种,产量不高。后来改革了先进了基因了,怎么回事就说不清楚了。想来是多年无人种庄稼,原有的东西有好多没有得到传承导致的。慢慢来吧。
忙忙叨叨的折腾了几天,按照心里的算计和邻居的建议,趁着农村大集,先买了几头大猪,繁殖小猪用。在给几头大猪钉铁掌的时候,新邻居们面前,我美美地漏了一手。不用请人,用我在国外看见过的方法,利利索索的就把三瓣猪蹄铁给大猪们钉好了。在这里,不便透露具体方法,当初我也是认真学的。当然,那时是没有人收费的,也不谈什么技术转让一类的事。现在如果有人请我帮忙钉猪掌,不认识的人是要适当收费的。不怕见笑,市场经济加知识产权嘛。谁让我赶上好时候了呢。别说,钉上铁掌以后,大猪们挺着大肚子,嘎达嘎达的带着节奏,一扭一扭的,很是别致,俨然就是高等猪的感觉。努力要走出一条别致的路。虽然他们最终只是‘一刀菜’,但是智力所限,陶醉在眼下,一副死后管不了洪水滔天的猪样。后来和朋友送来的两只狗闹出了‘花边文章’是后话。以后会好好聊一聊的。
忙活完了猪,就要忙活鸡鸭鹅了。二十只芦花鸡。古老的品种,飞起来很漂亮,到 下蛋的时候会自己飞回禽舍。二十只鸭子,有扁扁硬硬的喙,专逮黄鼠狼吃。一只公鹅三只母鹅。拿回来当天,就抓了几只田鼠吃。这几种禽,活在新时代,知道的,看到的,比它们的前辈多很多。看着好玩,养起来是很麻烦的。好在有得是时间。过去,鸡鸭鹅下蛋是一个一个的,现在经过和美国禽类的杂交改良,下蛋都是一串一串的,有一串四个的,有一串三个的,中间由它们们吃下专门准备的小木棍相连。效率似乎比过去高一些。过去养鸡,捡起来一个一个的蛋,码放在篮子里就算完了。现在添了一道程续,必须得先撸蛋串,温柔的把蛋扯下来,不要弄破了,然后才能收起来。赶上大集,可以去卖。这种扯蛋还是很有市场需求的。一旦哪天没有及时收起来,这些禽类在争自己的下蛋窝应该在左边右边时,会用它们的喙,夹着蛋串互相抡打,搞得禽舍里是一片黄黄的,汁液横流。有趣的是即便是挨了打的鸡们鸭们鹅们都是一副赢了的气派。一边逃避一边像发言人似的,拼命发出絮絮叨叨的霸气抗议。我的个天儿,要是那样可就惨了。这时,往往需要把大狗拉过来,于是似乎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鸡们鸭们鹅们也就都摆出一副沟通渠道畅通,诉求得到满足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又各自去吃饲料了。后来,顾了个有名的鸡把事,从严治理,还是被它们闹哄了几回,鸡把式有些恼怒,一怒之下鸡把式把主要精力全放在和狗培养感情上。此是后话。
俩连休。城里的朋友们都来了。欢声笑语中,一片羡慕嫉妒恨的赞扬。梁瞎子,徐结巴,二瘸子,胡瘪谷。各人的车上都卸下一堆吃喝。言明将来是要多倍返还的。二瘸子还从车上拉下来一只大狗,搬下来的纸箱里还有二只小狗,都是会拆家的那种。二瘸子的儿子有些不舍,一直拉着大狗不松手。溜来溜去的,吃饭的时候要带着狗在旁边自己吃,大家一起劝说,总算同意把叫关关的大狗拴在了一边儿。二瘸子的儿子叫京子,学习不错,准备准备学业,拿出功夫,明年要去美国了。1月4日
正在劝说京子又有几个朋友到了。搞统计的君后,头发油亮,西服革履,嘴唇上好像又抹了油。志得意满的从车上拎下几条五六斤重的大鱼,吆喝着要侉炖鱼。人称大白领的朱佳,带来了可以马上烤的全羊,没有烤全羊的家伙式儿,只能分开做菜吃了。圆脸的戚佩,带来了一箱子炮仗,还有唢呐。准备放炮仗,吹唢呐。醔在后面的是秘书出身的老汪和儿子小汪。爷俩从车上拿出几瓶好酒和南京盐水鸭。每逢热闹必到的姚伟,人送外号理论家,照例是只带着一张能感动天下人的笑脸,拉着早已成为网红的夫人,挨个打躬作揖,看来今天晚上的理论课又跑不了。最后到的是董国槐,跟谁都只知道咧嘴笑。院子就是他帮忙联系租他亲戚的。借着今天休息,开着工具车跑了几趟,粮食,饲料,工具一大堆,全送来了。停好了车。和大家打过招呼,赶忙又到厨房,和女客们一起杀鱼,切肉,配菜。数数人数,估量着煮上一锅米饭。跟着又马不停蹄跑了几家邻居,借了好多桌椅,都在合适位置摆放好,这才顾得上坐下抽根烟。
看看客人到差不多了,只有路远一些的老黄和周不倒两家人没到。先给大家介绍互相认识。握手,寒暄,递烟,点烟。交流攀谈,热闹了个一小会儿。整个气氛也由开始时因为陌生而稍显沉闷,变得轻松一些了。姚伟首先提起话头,“诸位,诸位,我有个想法,今天咱们这么多人能聚在一起,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啊。趁着今儿个人多,我提议,大家一块给大院起个名字”。众人一听,马上齐声附和,对对对,应该应该。二瘸子一拍瘸腿,开始起哄了,就叫聚义堂吧,选个老大,咱们也排排座次,”。梁瞎子走过来说了,”不行不行,你怎么不叫威虎山呢,想造反那。我建议叫大食堂。以后大伙有时间就来这儿吃一顿,喝一顿,多好”。大白领摆了摆手,“慢着吧,叫食堂回头再把卫生防疫工商税务招来,那就麻烦了。”老汪慢条斯理的踱过来,低声细气外加一本正经的说,“我的意见是就叫 ”大院“。“大院”在城里人心里是有特殊意味的。大院里的人都是被人高看一眼的。“戚佩哈哈哈一阵大笑,”您的意思是纨绔子弟多呗。其实都苦不哈的,叫大院也是大杂院“。我看了看董国槐,”你说呢“?”叫什么都行,有意思就好“。”合同上写的九号院,就叫九号院吧,实实在在的,不惹事。“大伙一听,觉得也是,也就不再另提别的了。
说着话,厨房里开始往桌子上摆盘子上碗。一共十道肉菜。侉炖鱼,双椒羊肉,烤羊排,蒜炒肥肠,爆炒腰花,尖椒炒腊肉,清蒸风干鸭,水煮琉璃球,红烧肉,猪皮炖哨子。青菜五六样。凉菜有盐水鸭,活地蚕沾酱油,蜂蜜拌马蜂卵。糖醋腌金龟子。虽然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看起来倒也丰盛。尤其是活地蚕沾酱油,众人都是一副想吃不敢吃又跃跃欲试的。菜上齐了,酒也满上了。正要举杯,周不倒的车开到大门口,眼看着慢慢停在皮卡车边上。周不倒推门下车,袅袅婷婷的向大门里走过来。手里提个驴包。一边冲大家摇手,一边笑着说,“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哟,让这么多朋友等我一个,真是不合适“。一看大家都只是站起来,用直愣愣的眼神看着她,没人言声,我连忙接过话茬,”可不是,就等你了。你不来,院子里都不亮堂。什么聚会也得有个主持人不是。你来了,就开始主持吧”。这是周伊,原先的同事。外号“周不倒”。一米七四的身高,俩只媲美一休的大眼睛。每次眨眼,都让人觉得有很大动静,像是要刮风。几年前移民英国了。上海人,到新疆石河子支教。顺便嫁给了当地领导。工作也从支教变成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周伊在上海人里算是拔尖的美人。嫁给石河子人的婚礼,曾经轰动一时。央视介绍新疆好风光的短片里还给了几分钟的镜头。后来为什么上英国,怎么去的英国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言归正传。周伊当仁不让的就位主持人。大家又重新就座,看着周伊。有几个没见过有这么大眼睛的美女,眼睛有点发直。周伊轻轻拍了下手,说话之前先忽闪几下大眼睛,把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现在我进行这样儿的一个宣布,在这样儿的一个阳光明媚的这样儿的一个晌午,我们进行这样儿的一个聚会,进行这样儿一个享受生活的无限乐趣的聚会。让我们共同在心里深深地感谢这样儿的一个上帝。阿弥陀佛----嗨----欧开。下面有请老领导讲几句“。我本不想讲什么,只是盯着面前的盐水鸭。一听让我讲话,只能端着架子站起来,”好,不耽误时间,我只讲二十个字。改革开放好,大家都吃饱。呃----扶助工农----,呃,呃,举杯,这个,这个,盐水鸭怎么切的,不匀式吗“。嗨,退休了,手里没现成 稿子,忘词儿了。大家倒也不较真儿,一片热烈的掌声。只有君后的女人,掰着手指头,低声念叨着,不是二十个字啊,数字不准确吗。君后在旁边推了她一把说,你只记住二十个字不就完了。真没有长进。我只是大度的笑了笑,没听见。在这高兴的日子里,不会在心里太当一回事儿的。举杯,干!1月6日
觥筹交错,酒肉正酣。老黄的车到了。司机停下车,让老黄和夫人先下车。老黄拉着人称最能旺夫的夫人,一边向大家招手致意,一边满脸笑容的巡视了一圈,径直走过去,站在周伊旁边,笑眯眯的,眼睛有点转不动。这时司机小卫进来,抢上一步,往前挪了俩把椅子。看着老黄和夫人坐下,和周伊客客气气的互相致意起来。这才绕过去坐在另一桌前。看着小卫做事得体,不由想笑。年根儿的时候,一次去接老黄上班。起晚了。闯红灯,被交警拦下。交警跟他要驾驶证,不给,非要让交警上车跟他到单位看本子。交警一糊涂,上了车。结果这小子一脚油门,开出去二十公里,又把交警轰下车。交警部门哪能答应,派了几个人到单位要人,要车。老黄和办公室一商量,出了份情况说明;某月某日一位交警同志在路口拦住我单位领导用车,说有重要工作要紧急去报到,请司机帮忙。司机同志按要求将其送到指定地点后自行返回。梆,扣上公章。----据说那个交警后来被处理了。原因是随意拦停领导用车办私事。很是让小卫乐了几天。
看着老黄和周伊聊得起劲儿,我端起酒杯走过去。“老黄,这是周伊,也算是你的部下。在咱们系统锻炼过几年,现在在英国发展。小周,这是咱们系统的老领导了。搞了几十年的理论研究。前几年抽调到高层智囊写作班子,是个妙笔生花的理论达人。有很多新理论新名词的发明权。现在又回来了。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甭客气。想着,要探讨珠宝玉器收藏老年养生保健什么的,跟你黄大姐多学习。这是行里权威”。听我说完,老黄夫人只是微微一笑,似乎情绪不太高。倒是老黄偏要和周伊喝酒,几番斗嘴,周伊推脱不开,讲起了条件。最后在众人面前达成一致,周伊喝一杯,老黄喝三杯。我就知道老黄要着道。果不其然。周伊一脸平静 ,要求换大杯。自己从厨房拿出大葡萄酒杯,说了句我先干为敬,说着话连干三杯。有一斤多。老黄有点傻眼,端着酒杯墨迹,这是多少度的。周伊说了“跟我喝的度数一样。喝吧!老黄不愿丢面子,磨磨蹭蹭墨墨唧唧喝了三杯。他夫人不干了,站起来拦着;老黄你不要命了。老黄此时满脸通红,两眼流泪,已经不能自持,坐在椅子上,做出还要倒酒架势。众人一看是不行了。纷纷劝阻。任由董国槐和黄夫人搀扶着进屋里面休息去了。周伊却不甘心,说道着”什么理论家,笔杆子,一动实际的全都是稀松软蛋。除了忽悠人成,干什么什么不成。什么老领导,我不认识。想灌我就是不怀好意"。想想也是,这老黄,那么大岁数,跑了几十公里,空着肚子呢,怎么就不能深沉点儿呢?1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