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洋记者的访谈
一
记者招待会圆满成功，颂老头兴奋得彻夜难眠。早起后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太极，然后摇头晃脑地哼着京剧《舌战群儒》诸葛亮的唱词要去遛弯了：
“自古功臣扶社稷，经纶抱负定出奇。功勋卓著立战绩，岂似你书生念文词。”
院子的门一打开，颂老头愣住了，门外站着几位拿着长枪短炮的洋记者。
“Hello！”
“你们干吗？我的记者招待会昨天已经结束了。你们来晚了！”颂老头唐突地说。
“我们就是昨天记者啊，您不认识了？”
“你们外国人都长得一个样，非黑即白，我老眼昏花的哪还能认出来。你们今儿还来干吗？”
“嘿嘿，我们是兴犹未尽，还想来做个专访。”
颂老头心中暗喜，难道我真的要火了？临了还来个咸鱼翻身，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好！好！好！我请你们去吃淮南牛肉汤，边吃边谈。”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AA制。”
“这不是诀人嘛！你们是到我这来的。咱中国有句古话，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让你们花钱那不是诀人嘛。”
“应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吧？”CNN记者说。
“呵呵，看来你还真是个中国通。不过俺们淮南人朋友不是随便叫的。朋友是要处的。来了就是客。这顿牛肉汤我是请定了。都要加鞭的，能吃几碗吃几碗。我知道你们洋人胃大。都不要跟我客气。”
洋记者们暗忖：“中国人就是钱多人傻。不要采访费还请我们白吃。这个采访赚了。”
二
颂老头把几位洋记者领到了离家不远的“老李家牛肉汤馆”，进门就喊：“老李头，你这下要火了。”
“嘿，我哪一天不火呢？不火能把牛肉汤熬得咕嘟嘟响吗？”
“今儿我给你带来了几位洋记者。他们吃好了能把你宣传到五大洲四大洋去。让你在全世界开分店。”
“那我就忙不过来喽。”老李头乐得咯咯直笑：“快请到雅间坐。我烫好了就给你们送过去。”
“都要加鞭啊。再上一盘现出炉的五香烧饼。”颂老头边走边说。
在雅间坐定，一位洋记者说：“今天是我们做访谈，您先看看采访提纲。”
颂老头连连摆手：“我不看。你们随便问。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老百姓一个，想到哪说到哪。”
“主要有三个话题，都很敏感哦。想请您谈谈对个人崇拜的看法，对十年的看法。您不是对文学很有研究吗，能不能再谈谈对残雪小说的看法。”
“我可没说我对文学很有研究啊，业余爱好而已。在我看来，这些问题都不敏感，前两个问题实际上还是一个问题，老百姓私下经常谈。最后一个问题幸亏遇到我，不是我吹，一般人还真谈不了。不是说残雪的小说国内没几个能看懂的吗？我不但看懂了，还能为你们破解出残雪小说的密码。我这可是独家啊，相信没第二个人能解出来。哈哈哈……”颂老头捋着胡子大笑起来。
三
“加鞭的牛肉汤来咯——”老李头亲自带着服务员送上了牛肉汤和香喷喷的烧饼，“你们慢用。”
“来来来，都尝尝。”颂老头端起来呼噜喝了一口，“我们边吃边谈。其实你们的问题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咱中国用20几年就彻底终结了几千年的内乱，单单这一条，你们西方国家能做到吗？”
CNN记者说：“这大话说得早了点吧？你敢保证中国以后不会出现内乱？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是最容易出现内乱的。”
颂老头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你这句话算说到点子上了！知道封建社会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专制呗！”UPI记者接过话头，“专制与迷信、个人崇拜是共生的，其实也是最容易导致分裂的。人人都想当皇帝，既出奴才又出野心家。”
颂老头拿起筷子点了点UPI记者：“你还真是个中国通啊。连阿Q革命之后都以为自己掌握了别人生杀予夺的大权，何况那些手里真有些知识、金钱和权力的人呢！”
“那你怎么还敢说彻底终结了几千年的内乱呢？56个民族，幅员辽阔地区差异大，知识分子追求民主自由，资本越做越大，体制内的你知道谁是野心家？没准哪一天就乱了，又是一盘散沙了。” AP记者盯着颂老头说。
“呵呵，这些年你们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计划搅局的吧？可惜如意算盘了又要落空了！来，吃，吃，咱淮南牛肉汤的味道怎么样？”
“Yummy!”洋记者们都竖起了大拇指，“可是，您有什么根据说我们的如意算盘又要落空呢？”
“依据？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千万别说出去。”颂老头伸长脖子，压低声音说，“就是因为10年。”
“10年？”洋记者失声惊叫，“那可是动乱、浩劫啊！”
“别大惊小怪的。”颂明摆了摆手，“你们听我说完就明白了。迷信、个人崇拜不是最容易导致一盘散沙吗？10年恰恰就是最大限度地破除了迷信、解放了思想。一句话，彻底破除了一切与人民利益相悖的个人迷信。让坏人自己跳出来，极大地消耗了民族的负能量，乱了敌人锻炼了群众，人民当家作主！知道为什么莫言捧不起来吗？奥妙就在这里。”
“咱今天就不谈莫言了。” CNN记者又说，“再来一碗牛肉汤行吗？”
“我滴海来！”轮到颂明瞪大眼珠了，“你都吃三碗了。我连一碗还没吃完呢。”
“咋了，心疼钱了吧？您不是说俺洋人胃大吗？今儿就让您见识见识俺的胃有多大。”洋记者也学着讲淮南话了。
“心疼钱？笑话！你们只管敞开了吃。几碗牛肉汤我还请得起。老李头，干脆烫一大盆端上来，再加一盘烧饼。管他们够！”
“好咧，可是牛鞭没了啊。”老李头应着。
四
“吃归吃，咱还得接着聊。”洋记者又说话了，“就算10年破除了对任何权威的个人迷信。我们就是不相信您认为知青下放也是正确的。”
“呵！这又让你给说准了。俺还就是认为知青下放是正确的。”
“理由呢？”
“理由很简单。彻底消除了干部子弟的特权，对一代青年全面普及了辩证唯物主义，让他们深入了解中国社会，磨练了意志，增长了才干，培养出了可靠接班人。这样的大智慧还真不是你们一时半会儿所能理解的。俺们淮南凤台现在还有知青文化馆。你们去参观一下就明白了。”
“您自认为是左派还是右派？” AP记者突然问道。
“我啊？”颂老头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肯定不是左派，当然也不会是极端右派，就是有点落后的群众。在俺们老百姓这里，左派右派都不好使，都得用人民利益这把尺子去衡量。”
“那您怎么会有这种觉悟呢？”
“经过了10年和下放，一般老百姓基本上都是这个觉悟。”
“好好，不谈这个了。您不是说能解残雪小说的密码吗？该不会是故弄玄虚吧？”
“嘿，俺工人大老粗又直又粗，只会直来直去哪会什么故弄玄虚喔？”
“那你就把残雪小说的密码解给我们听听。”
“残雪小说密码有雅解和俗解两种解法。你们是听雅解呢还是俗解呢？”
“雅解俗解都想听。”
“行。不过我有言在先。咱这是私下聊天。哪说哪了。不要找我的后道子。我可不负任何责任啊。”
“放心吧。一家之言，个人认识，谈不上责任不责任。”
“那好。我先说雅解。残雪小说是把特定的情绪具象化使之成为特殊的意象。把意象作为小说形象，隐晦地表达某种主题，作者的讽喻指向很明确，而读者读起来会觉得很有文化内涵却又很难领会其真意。这就是残雪对于小说独具创造性的贡献，也达到了相当高的艺术水平。”
几位洋记者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并不完全理解，又问：“那俗解呢？”
颂老头诡黠地一笑：“知道伪《诗经》的《彼阳》吗？说白了，残雪的小说就相当于《彼阳》，只是更具文化气、更显典雅、更隐晦了。”
洋记者们一头雾水。
2023年10月14日星期六
【文/颂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