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传志：《失语女郎》第8-11场 权力与金钱的颤音
第八场：权倾
第一镜沙盘上的手术
场景：东江集团总部·日·内
巨大的城市沙盘前，江涌深陷沙发，把玩着紫砂壶。
江涌（眼皮未抬）
老城区的“皮肤癣”，总算刮干净了。
马仔1（躬身）
是，景园区最后几家“钉子户”在刘书记关心下，也搬了。
江涌（嘴角掠过一丝赞许）
还是刘书记有两下。
马仔2上前请示。
新开区还有个“钉子”，以死相逼……
江涌（微微蹙眉，像拂去尘埃）
先稳住。别耽误我下午和领导打球。
他的目光投向沙盘边缘的绿色模型村，壶嘴如权杖般点去。
江涌
上头已定调，李岙、林岙、彭家…这八个村，要作为重点处理。口号是“保护水生态”。你们要配合好行政工作。
手下齐声
是！
他目光转向林小马：
小马，你去各村摸摸底。看看哪些是死守祖坟的钉子，哪些是做梦都想进城的韭菜。
林小马（犹豫地）
江总，这些村的房子都很好，还有不少别墅，整体拆迁代价会很高？
江涌（起身，将壶中茶水不疾不徐地淋在沙盘的“村庄”上）
代价？领导要的是GDP，我们要的是房价，乡下人要的是进城，窟窿，自有房奴和补贴来填，我们不操这心。
林小马（低头）
江总说得是！
江涌放下茶壶，用壶底碾过湿漉漉的村落。
江涌
记住，我们卖的不光是水泥盒子，是“城里人”的身份，是讨老婆的入场券！而房票，就是最好的媒介。
第二镜失落的希望
场景：张晨老家村委·日·外/内
张晨走进村委办公楼，脸上带着一丝期盼。
村干部看着墙上的规划图，摇头。
村干部
我们村？不在拆迁范围内。
张晨脸上的光瞬间熄灭，木然转身离开。
第三镜故土的葬礼
场景：浦岙村废墟·日·外
【特写】陈明哲的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声响。
【特写】他从瓦砾中捡起一本浸透的家庭相册，笑容在污渍中模糊。
【特写】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半埋在砖块下。
老陈头瘫坐在自家废墟上，抓着一把水泥碎屑。
老陈头（声音颤抖）
陈医生……专拆好房，留破房！这是抽了我们的根，去肥他们的田啊！
陈大壮（一把拉起父亲，嘶哑地）
根能当饭吃吗？学校长草了，诊所关门了，再不走，你孙子就得打一辈子光棍！
陈大壮看向陈明哲，眼神复杂。
陈大壮
陈医生，我们也是没办法！
陈明哲默默点头，目光移向废墟旁巨大的广告牌——“望湖园区，开启尊贵人生”。
他的手死死捏住一块尖锐的碎砖，掌心传来刺痛。
陈明哲（喃喃自语）
……恍如隔世。
第四镜交错的绝望
场景：李静家/城市夜景·夜·内/外
张晨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李静正对着账本发愁。
李静
怎么样？
张晨（苦涩地）
我问了，我们村……不拆。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在绝望中蔓延。
【交叉剪辑】
【电视新闻】播放着拆迁动员令的冰冷新闻。
【公园里】几位离退休老干部在摇头叹息。
·老干部A：“这么好的房子，说拆就拆，这是什么理……”
·老干部B：（长叹一声）“唉，我们这些老家伙，看不懂喽。”
老干部的叹息在风中飘零。
【江涌别墅】酒杯碰撞，笑声不断。
【陈明哲】在废墟中静立，像一座碑。
【张晨李静】在贷款合同前，相对无言。
【画面最终收束】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却照不进每一扇窗后的艰难。
第九场：各样人生
第一镜家园
场景：朱标老家·黄昏·外
夕阳为未完工的三层小楼镀上暖金色。朱标和父亲（老木匠）、弟弟（泥瓦匠）正在忙碌，汗水在阳光下闪烁。
朱标父亲
（停下刨子，看着房子）
城里娶不起，咱就不当那孙子！这房子一砖一瓦都是咱自己的，踏实！
朱标
（在梯子上接好线盒，笑了笑）
至少在这里，咱们是站着做人。我就不信，非得跪着进城才能娶媳妇！
手机响，是陈明哲的微信语音。
【微信听筒音】陈明哲
朱标，你家楼房搞得很不错！我想学你改造老屋，能不能请叔叔和弟弟帮忙？
朱标（对父亲笑道）
爸，明哲哥也要改造老屋！
第二镜新生
A.卫生局门口·日·外
陈明哲站在卫生局门口，手中紧捏着《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他仰头眯眼看了看太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画外音（陈明哲内心）
九十七天。终于……可以开始了。
他将文件仔细收好，骑上电动车，汇入车流，背影挺直。
B.陈明哲老屋·日·外
老屋脚手架林立，改造工程如火如荼。朱标安装水电，弟弟砌墙，父亲在做木工。
陈明哲与朱标看着图纸，阳光洒在初具雏形的“田园诊所”上，他脸上露出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第三镜挣扎
A.城市街道·日·外
大雨滂沱。张晨骑着电动车，湿透的快递员制服紧贴身上，在车流中艰难穿梭，脸被雨水和疲惫冲刷得麻木。
B.高端公寓·夜·内
李静穿着便装，站在奢华的客厅。一位戴金丝镜的女士淡漠地打量她。
金丝镜女士
这里特殊，信息必须保密。每晚三小时，薪酬三倍，能做到吗？
李静（手指紧握）
我能遵守！
她接过一个厚厚的信封，既感欣慰，又有一丝屈辱。
第四镜窥见
场景：赵永坤别墅区·黄昏·外
张晨送加急件至“云山墅”。按铃前，他瞥见车库——那辆尾号“88”的黑色奥迪（赵永坤座驾）停在那里。
别墅门开。林晓薇出现在门内，身穿一条价格不菲的真丝睡裙，与他记忆中判若两人。她接过快递，未看清头盔下的张晨。
门关上。张晨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第五镜终局
场景：陈明哲家·夜·内
改造后的老屋温暖亮堂。妞妞已睡。陈明哲与林晓薇隔着桌，沉默对坐。
陈明哲（未看她，声音平静得可怕）
云山墅那边，环境还好吗。
林晓薇猛地抬头，瞳孔收缩。随即，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浮现在脸上。
林晓薇（冰冷无波）
你知道了。也好。
陈明哲（看向她，眼神耗尽一切）
离婚吧。妞妞跟我。
林晓薇
好。
没有争吵，没有泪水。两个最亲密的人，用最简短的字句，肢解了婚姻。
【交叉剪辑】
A.张晨盯着手机，券商发来“风险”提示。广道药业的K线图在阴跌后，他眼神麻木。
B.【电话听筒音】陈明哲：张晨，广道业绩造假，股价会无底，你要注意！
C.张晨（对着屏幕）：他妈的……当初没听你的…现在走不了了……
【最终画面收束·蒙太奇】
1.张晨手机屏幕上，广道药业那根诱人的反弹红线，又像在挑逗人。
2.李静在雇主家擦拭古董，动作僵硬。
3.陈明哲在宁静的乡村诊所里，为一位老人听诊。
4.林晓薇在奢华别墅的落地窗前，背影孤独。
5.朱标家的小楼封顶，鞭炮声中，一家人笑容朴实。
【画面渐暗】
第十场：深渊
第一镜高升
场景：医院办公区走廊·日·内
洁白的墙壁上贴着林晓薇的院长助理任命公示，白纸黑字，异常醒目。
林晓薇身着名牌套装，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笃定的回响。她表情矜持，眼神满足中带着一丝紧张。
画外音（林晓薇内心）：
这才是我该抵达的应许之地。
医护人员甲迎面走来，露出职业化笑容。
医护人员甲
林助理，恭喜高升。
林晓薇（微微颔首）
谢谢。
擦肩而过后，医护人员甲与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医护人员乙（压低声音）
啧，爬得真快。不知道搭的是哪班特快列车。
林晓薇挺直脊背，加快了步伐。
第二镜流水账
场景：
1. 日 内 院长办公室 - 初秋
【特写】 窗台上，一盆绿萝叶片鲜嫩，阳光明媚。
林晓薇（身着浅色夏装）整理着资料橱。她蹲下，尝试拉开最顶层的抽屉——锁着。
她的手指在锁孔上停留片刻。
【时间过渡蒙太奇】
【镜头A】 绿萝抽出一条新枝。
【镜头B】 林晓薇换上了秋天的针织衫。
【镜头C】 绿萝的藤蔓垂得更长；林晓薇加上了厚外套。
2. 日 内 院长办公室 - 初冬
林晓薇在打开办公桌抽屉时，发现抽屉尽头有暗格。
【特写】 她的手指越过隔板，探索一会后终于夹出一把银色钥匙。
3. 日 内 院长办公室 - 片刻后
林晓薇用那把银色钥匙，插进资料橱那个锁住的抽屉。
“咔哒”一声，锁开了。
抽屉里只有一本《临床医学概论》。她拿起，翻开。
【特写】 书页被掏空，里面藏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和一把古铜色钥匙。
她快速翻阅笔记本，眉头微蹙——里面是赵永坤多年前的笔迹：
“赠S女金表，其性如烈酒…代价不菲。”
“赠M女苹果手机，三日游…开销记于团建培训项下。”
“赠H女钻戒，九寨沟七日游”
……
画外音（林晓薇内心）
这不像日记…这更像是一本腐败流水账。
她迅速将一切复原，手心里已沁出薄汗。
几天后的办公室里，她的手里握着一把与古铜色钥匙一样的银色钥匙。
【特写】 她的手将古铜色钥匙放回原处，合上书。银色钥匙握在她的手中。
4. 日 内 院长办公室 - 一段时间后
【特写】 林晓薇的手，用那把银色钥匙再次打开了那个抽屉。
她拿出《临床医学概论》，翻开。
书页的凹槽内，空空如也。
【特写】 林晓薇的瞳孔微缩。黑色笔记本和古铜色钥匙，已不翼而飞。
她缓缓合上书，放回，锁上抽屉。
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唯有窗外的风声预示着风暴将至。
【场景结束】
第三镜密室
场景：赵永坤别墅书房·夜·内
林晓薇用那把钥匙，在地球仪底座下的凹陷处插入打开了移动书架，只见密室内有一张巨大的全省地图，密布红色图钉与代号。地图下方，是悬挂着五十多把贴着地址标签的钥匙展示架。
画外音（林晓薇内心）
一个王国，用权力堆砌的资产王国。
她震惊不已！
突然， 楼下传来汽车声、关门声、咚咚的楼梯声！
林晓薇魂飞魄散，心脏狂跳不止，仓皇退出密室，恢复书柜。
第十一场：女流
第一镜 耳光
场景：赵永坤别墅·夜·内
一个高挑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啪”，电灯被拨亮，光线刺眼。
·站在她面前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红唇描眉，妆容精致却带着风尘的锐利，衣着昂贵但不合时宜地性感。她上下打量着林晓薇，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和冰冷的怒意。
·女子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林晓薇两记响亮的耳光。
陌生女子
（声音冷冽）
谁让你进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林晓薇被打得侧过头去，脸上火辣，夹杂着撞破秘室带来的恐慌。她捂着脸，说不出话。
·女子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从手包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剐着林晓薇。
陌生女子
去，给我倒杯水。
·林晓薇像被催眠般，不敢怠慢，机械地走向厨房倒水，手微微颤抖。
·她将水杯放在女子面前的茶几上时，女子并没有碰，只是抬眼看着林晓薇，眼神复杂。
陌生女子（语气放缓）
这两巴掌，不是为我。是替陈明哲医生打的。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往这地狱里闯。
·“陈明哲”三个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林晓薇紧绷的神经，羞愧、迷茫的情绪瞬间涌上。
·女子不再多言，掐灭烟头，站起身，再次深深地看了林晓薇一眼，那眼神里有警告，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她转身，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随即是重重的摔门声。
·偌大的别墅归于死寂，剩下林晓薇一个人，捂着脸，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第二镜.诉说
某高端公寓-夜（内）
人物：李静，金丝镜女士，李娜
·李静正在客厅为一位患有关节炎的张老太做睡前护理按摩。门铃响起。
·金丝镜女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女。
金丝镜女士（惊讶）
李娜？你不是说下周回国？
李娜（风风火火地进来，把包随手一扔）
姐，气死我了！
·两人进了卧室。门没关严，对话断断续续飘来。李静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对话声清晰起来：
李娜（声音激动）
他又搞上新的了！你猜是谁？就是那个陈明哲的老婆，林晓薇！
真是个蠢女人，成了他名单上的第三十一个！
金丝镜女士（叹息）
唉……你何必又去为难她？是男人坏，我们女人，说到底都是受害者。
李娜
我打了她两耳光。（语气复杂）
我不是为谁打！我是替那个陈明哲不值！好好一个家，被这蠢女人和那个混蛋给毁了！我要不是被家里那个酒鬼逼得走投无路，怎么会上他这条贼船？
金丝镜女士（声音低沉）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唉，这世道，女人想活出个样子，也难，苦的还是我们女人。
·李静在外面听着，心潮起伏。
·这时，卧室门猛地被拉开。李娜走了出来，脸上怒气未消。她看到客厅里的李静，警惕地上下打量。
李娜（语气不善）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李静（镇定地，但手心有些出汗）
我是临阳医疗中心的护士，下班后兼职，来给张老太做康复护理。
李娜（嗤笑一声）
呵，堂堂大医院的护士，还要出来打这种零工？你们医院薪水那么差吗？
·李静感到一阵屈辱，但无从辩解。她低下头，匆匆说了句“我去换水”，便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在她身后，传来李娜斩钉截铁、带着恨意的声音：
李娜·
姐，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谁都别想好过！
卫生间里，李静靠在门上，听着外面隐约的咆哮，心中五味杂陈。
【幕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