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满：在中美“黑暗森林”搏杀中，中国半导体产业如何突出重围？

　　近期中国科学院院刊刊发了一篇题为《加强半导体基础能力建设 点亮半导体自立自强发展的“灯塔”》的文章，作者为中国科学院半导体研究所研究员骆军委与中国科学院院士李树深，文章提出了一个观点：“半导体基础研究匮乏，我们进入“黑暗森林”。

　　“黑暗森林”是中国科幻作家刘慈欣科幻小说《三体》第二部《黑暗森林》的书名，这部科幻小说提出了著名的“黑暗森林法则”，即“一旦某个宇宙文明被发现，就必然遭到其他宇宙文明的打击。”

　　将当前中国半导体产业所面临的形势比喻为“黑暗森林”非常形象，意为中国半导体产业如果不能走出“黑暗森林”，必将遭到其他更先进国家的打击，并被其所毁灭。

　　《三体》中还提到了“三体人”攻击地球的另一个可怕手段，即由质子所组成的智子通过干扰和破坏人类高能粒子加速器实验，阻止人类基础科学理论研究取得突破，从而彻底锁死地球人类向更高文明的演化，最终达到消灭人类、毁灭太阳系的目的。

　　当前美国对中国实施大规模、全方位高科技制裁，其核心是建立全球芯片联盟共同对中国芯片实施最严厉禁运来破坏中国半导体产业发展，彻底锁死中国整个科学研究突破、全面阻止中国产业向高端升级，迫使中国永久沦为美国经济殖民地，成为只能向美国提供中低端产品的血汗工厂，这就是奥巴马所说的“如果中国过上了美国人一样的生活，那对美国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美国的意图就是绝不能让中国人过上美国人一样的生活。

　　因此阻止中国科技进步、锁死中国科技突破是美国的国家战略，也是美国的国策，中国要想突破美国的“黑暗森林”，就必须走出“黑暗森林”，或在“黑暗森林”中的搏杀中战胜美国，否则中国科技将没有未来。因此“黑暗森林”中的绞杀与反绞杀、攻击与反攻击、摧毁与反摧毁就成了中美之间的关系状态，除了胜利，就是被毁灭，没有别的选择。

　　这让我想起最近美国推出ChatGTP之后，中国舆论场上一片膜拜和吹捧气氛，当中国百度推出自己的大语言模型文心一言时，网上却爆出一片嘲笑挖苦之声。我要说的是，ChatGTP再好，那也是人家美国人的，文心一言再差，那也是我们中国搞出来的，ChatGTP越先进，对中国的威胁越大，将来越有可能成为美国对中国实施制裁、卡中国脖子的武器。文心一言作为中国第一家推出的大语言模型，终归是中国公司推出的第一款进入赛道、参与追赶美国的同类科技产品，有了起步，就会有进步，只要坚持，就能跟美国在同一个赛道上竞争，就有追赶和超越的机会，否则整个赛道上只有美国一个玩家，那么中国就会被美国无情地抛弃，如此对中国来说，将是一个完全没有未来的场景。因此，首先是有资格进入赛道，然后才是追赶和超越，在这一点上，文心一言对中国进入赛道显然有战略上的重要意义，哪怕后面还有同类产品推出，甚至超越，那不是更好吗？

　　其实，华为就是在与美国的残酷竞争中从被碾压、被嘲笑的低端开始起步的，也是从一棵弱小的嫩芽长成的参天大树，最终成了“黑暗森林”里中美对抗的一个重要玩家，成了美国心生恐惧、必欲打击和摧毁的强大对手。

　　在遭到美国多轮无情制裁后，华为的营收从9000多亿元下跌到了6000多亿元，华为手机也从全球销量第二即将成为全球第一而跌落到了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状态，掌握全球最先进5G技术的华为竟然只能造没有5G功能的4G手机，如果没有坚强的意志和长期的坚守，或许华为早已成为这场“黑暗森林”宇宙文明游戏中被击毙而倒下的对手。

　　那么华为做了什么呢？华为的做法是，无论处境多么艰难，形势多么危急，对手多么凶残，他们始终坚持研发的高投入，始终将数学家、化学家、物理学家等科学家当作华为取得“黑暗森林”这场“文明”猎杀游戏胜利的关键因素，始终脚踏实地地去进行一个又一个基础性的被美国卡脖子领域的研发，从被美国控制的底层逻辑、底层架构开始搭建自己的基础并拓展产业生态，坚定而勇敢地冲出美国这么多年对中国科技打造的黑障区，进入一个能够与美国竞争的赛道，他们始终在一种不公平状态下与美国竞争，在被史无前例的彻底封锁、禁运、制裁状态下进行生存抗争，是为“活下去”而进行的湘江之战、乌江突围。也正是在这种状态下，华为开发出了自己的鸿蒙系统，与苹果、安卓这两个由美国控制的操作系统形成抗衡，与国内EDA企业共同打造出了14nm以上工艺所需要的EDA工具，基本实现了14nm以上EDA工具国产化，使我们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从最基础最可能被美国卡脖子的操作系统起步，再到同样是底层基础工程的工业设计软件突破，在底层基础上一步步摆脱美国的控制。如果我们永远只会嘲笑中国的文心一言而赞美美国的ChatGTP，那么最后被嘲笑的将不会是文心一言，而是你我及所有的中国人，是中华民族这个族群，是中国这个国家。华为的一步步突破和百度在大语言模型方面的起步，正是中国企业在突破美国打造的“乌江天险”、摆脱美国的围追堵截、走向自己放飞自由的地方。

　　中国建国以来最终能够摆脱美国的封锁和制裁，靠的是依靠自力更生的力量，远的不说“两弹一星”以及在那个最困难年代中国在一些基础研究领域取得的成绩，包括我们在半导体芯片研究、大飞机制造等方面取得的一个又一个重大进展，遗憾的是这些我们曾经很早起步、并取得了一定成果的项目最后被我们自己放弃了。

　　只说近几十年我们取得的成果，比如导航系统，在美国对中国实施禁运时，我们曾幻想与欧洲合作，但在投入数亿美元巨资仍然被欧洲封锁技术的情况下，不得不另起炉灶，开始研发自己的导航系统，结果是北斗导航系统横空出世，从而实现了对美国GPS的追赶和超越。再说航空发动机，航空发动机是美西方对中国封锁最为严密的领域，中国长期处于落后状态，而航发的落后又直接影响到中国先进战机和民用大飞机的研发和制造，在这一领域我们只能长期依赖俄罗斯、乌克兰的技术和产品，而且还受产能和技术标准限制，使得中国战机的制造和列装受限，最后中国不得不开始建立自己的航发研发和制造体系，成立中国航空发动机集团公司，最终使中国航发走出“黑暗森林”，摆脱了被制裁、受控制的被动局面。目前中国歼20隐身战机等都已经换装中国产发动机，而且表现优异，现在中国航发虽然在某些型号上还需要继续努力，但已经成为世界航发领域的重要玩家。再比如燃油汽车，燃油汽车是体现中国以市场换技术最失败的一个案例，结果是丢失了整个汽车市场却没有换来任何技术。中国在汽车产业上的突破还是靠自力更生这个法宝，在电动汽车这一新赛道上实现了跨越式发展，其核心仍然是自力更生，靠自己的技术研发，自己建立市场生态，在电动汽车市场上打开了自己的一片广阔天地。

　　现在美国对中国600多家企业、大学、机构实施制裁、禁运，这些被制裁单位都是中国在中美竞争的“黑暗森林”中有可能成为击落美国的枪手，美国想在被中国击落之前以先发制人方式率先击发，摧毁中国。短期看，美国的制裁对中国产业升级、科技突破确实形成了巨大压力，中国的有些产业可能会被美国锁喉、碾压、被击杀于半渡状态。但长期看，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中国每在一个重要领域取得战略性突破，每一次将美国挑落于马下，都意味着美国在“黑暗森林”中所占地盘减少一块，美国率先发枪的机会就减少一次，中国必将从力量较弱的一方面变成能够与美国相抗衡、甚至实现力量逆转的一方，唯有敢于击发，才能不被对手击倒，才能成为最终走出“黑暗森林”的一方。能够击杀对手走出“黑暗森林”需要的绝不可能是投降而获得的施舍，一定是靠实力、靠坚韧、靠搏杀精神，一定是靠自己的力量打破美国的制裁、禁运、封锁，摆脱美国的遏制，最后呼吸到自由自在的空气。

　　华为轮值董事长徐直军在最近的一次讲话中说，2019年5月16日，美国把华为放入实体清单，所有美国的产品、芯片、器件在没有许可下不能提供给华为，也不能给华为提供服务，华为很快进入无产品开发工具可用的境地，这如同当年横在红军前进路上的乌江天险，我们只有突破“乌江天险”，实现战略突围，才有可能持续开发出产品——即打造出从矿石和沙子到产品的领先的产品开发工具软件，彻底摆脱开发工具软件的依赖。

　　几年来华为所遇到的“乌江天险”其实也是当前中国所面临的“天险”，华为的选择是静下心，沉住气，每年投入1000多亿元和10万名研发人员搞研发，从底层基础研发做起，攻占一个又一个城墙口，实现一个又一个对美产品替代。任正非说，我们用三年时间完成13000多颗器件的替代开发、4000多块电路板的反复换板开发，直到现在我们电路板才稳定下来，因为我们有国产的零部件供应了。

　　当前中国所需要的正是华为这种锲而不舍、绝不投降、永不服输的精神，哪里有封锁、哪里有制裁就在哪里战斗和突破，国家力量，大资金投入，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五十年，中美在“黑暗森林”的生死搏杀绝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一定是一场旷日持久而凶险万分的对杀，在这场对杀中，一定会不断有企业倒下，也一定不断会有人放弃，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终将取得最后的胜利，除了胜利，没有人能够走出“黑暗森林”，走出“黑暗森林”的唯一方式是胜利的姿态，没有捷径，没有投降，没有后路。

　　现在我们分析一下中国在半导体领域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赢得这场“黑暗森林”的生死搏杀。

　　第一，国家要行动起来，这一点非常关键，美国对中兴华为实施芯片制裁已经四年多了，而且这种制裁行动是递进的，可我们看到国家的应对行动还远远不够。大学半导体教育没有动起来，在大学学科评价体系中没有设置单独的半导体学科，各大学没有设置单独的半导体学院，国家没有建立单独的半导体基础研究国家重点实验室，国家相关管理机构中没有单独设置管理半导体产业的司局，也没有建立国家层面的半导体集团公司。因此我认为国家层面应该立即行动起来，制定长期和短期相结合的可操作的规划和时间表，从大学半导体人才培养、专业学科设立到举国体制形成，再到管理体制形成，都要尽快行动起来，因为中美在半导体领域的竞争是一场争分夺秒的生死战。

　　第二，美国在半导体领域的研发投入是全世界各国在该领域研发投入的总和，中国在该领域的研发投入只有美国的5%，即只有美国的二十分之一，因此必须加大在半导体领域的持续高强度投入，从人才培养到基础研究再到关键产品的产业布局扶持，都需要国家高强度投入。

　　第三，半导体产业的发展一定要中央牵总头，成立中央层面的领导小组以及办事机构，制定详细的规划，做到有计划、有部署、有时间表，特别要摸清中国在半导体领域被卡脖子的关键领域的现状、进程、差距、追赶方向，在整个产业链里有哪些对美西方实施反遏制、反制裁的点上能够实施重点突破，虽然半导体的发展不能搞运动，但确实需要强有力的行动，需要有看得见的时间表。

　　华为正在度过最艰难时刻，而美国对中国高科技的战略绞杀或许才刚刚开始，我们能够从华为在操作系统和EDA工具方面取得的突破看到希望，我想中美在“黑暗森林”中的搏杀是全方位的，而高端芯片则是双方必争的制高点，一旦中国冲上制高点，美国对中国的制裁和封锁将会土崩瓦解，而一旦中国被美国击杀于冲锋途中，那么中国将会长期被美国踩踏在地上蹂躏，因此，这注定是一场事关中国生死存亡的“黑暗森林”搏杀。

　　在这场“黑暗森林”搏杀中，最关键最核心的要素仍然是要敢于击发，是要有实际的行动，是要有时间表，是要有高强度投入，因此我们需要赶紧行动起来。

　　【作者系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