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 | “如果没有基布兹，很难想象以色列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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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巴以冲突，有一个令人相当费解的现象：一方面，周边阿拉伯国家对以色列在加沙地带采取的围困、驱逐、乃至狂轰滥炸政策，无不表示强烈反对；另一方面，却没有一个阿拉伯国家愿意采用武力手段阻止以色列，连象征性的动员也没有。
在某种程度上，以色列可以在整个巴勒斯坦地区为所欲为，甚至干出一些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来，而不必担心阿拉伯国家会采取军事干预行动。
以色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特权”？
毫无疑问，这与美国的偏袒、庇护是分不开。
但是，另外一个原因也非常重要，那就是以色列建国以来，已经和阿拉伯国家进行了四次大规模战争，而这四次战争，均以以色列大获全胜而告告终。
事实上，在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后，阿拉伯国家（主要是与以色列接壤的埃及、约旦、叙利亚等）已经放弃了同以色列进行大规模军事较量的打算，阿以冲突向巴以冲突转化，主要表现为以色列国防军同非政府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游击队以及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即“哈马斯”）武装组织之间的“治安战”。
这样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以色列为什么能够以小搏大，战胜幅员、人口、经济实力都远胜于自己的阿拉伯国家？
原因可以列出很多，但我在这里仅指出一点：早期的以色列国家，内部存在着许多“社会主义共同体”，由于社会主义因素的存在，以色列的凝聚力是那些仍然被国王、酋长所统治的阿拉伯国家所不能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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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内部的“社会主义共同体”，就是闻名遐迩的基布兹。
“基布兹”（Kibbutz）是希伯来语“集体”、“团结”的音译，也可以译成“公社”或“集体农庄”等等。
具体来说，基布兹指的是建立在生产资料公有制基础上的农业公社，它既是一种经济实体，也是一种群众性的社会自治组织。
“基布兹”的源头，来自劳工锡安主义，即犹太复国主义的一个支流——社会主义犹太复国主义。
沙皇统治时代的俄罗斯，有大量犹太人，劳工锡安主义的萌芽最早出现于俄国犹太人之中，其先驱者深受俄国社会革命思潮的影响，他们一方面坚信以色列可以复国，另一方面也强烈主张依靠移民巴勒斯坦的犹太无产阶级建立社会主义社区。
1909年，一批来自俄罗斯、波兰的年轻犹太移民在当时巴勒斯坦北部加利利湖地区，建立了最早的基布兹，一开始只有28个成员，其中的骨干，是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党的前身）领导的犹太工人联盟成员。
这些有着社会主义理想的犹太移民，制定了最早的基布兹规则：共同劳动、共同进餐，一切所得归公有，各项决定通过直接民主表决作出。
似乎巴勒斯坦的土地特别适合社会主义者，基布兹很快变成一场运动，迅速扩散，至以色列1948年建国时，已经增加到300多个，遍布全国各地。
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之前，以色列基布兹具有这样几个特征：
——生产资料、劳动产品归集体所有，基布兹成员不拥有任何私人财产；
——实行个人生活必需品的供给制。在基布兹内，没有商品、货币，也没有工资。基布兹成员所需要的一切，从住房、教育、医疗、养老到食物及服装，都由集体提供。
基布兹成立之初，条件很艰苦，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基布兹也为其成员提供了比较丰裕的生活。
在基布兹，每个成员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表格，需要什么都可以到“商店”领取，签个字即可。基布兹为还为每个成员设置一个个人帐户，如果所需要的东西在基布兹“商店”里没有，就可以从个人帐户上取钱到外面的“资本主义商店”购买。
基布兹成员的家里没有厨房，大家都在集体食堂就餐。一般采取自助餐方式。食堂里除专职炊事员外，全体成员都要轮流到食堂帮厨。
大的基布兹设施齐全，包括招待所、游泳池、健身房、博物馆、中小学校、医院、食堂、犹太会堂、服装店、超市、洗衣房、工厂、仓库、工具房、电工房、养鸡场、奶牛场等等，成员一般不出基布兹就可以满足基本需要。
——权利平等，民主管理。“基布兹”的最高权力机构是社员大会，日常事务由社员大会选出的管理委员会负责。管理委员会下设生产计划、文教、劳动、财务、卫生体育、住房等若干专门委员会，遇到问题先由专门委员会进行初步表决，然后将方案交由社员大会最终表决。在决定重大问题时，简单多数票还不够，必须三分之二的多数票才能通过。
——基布兹采取出入自由的原则，外面的人可以加入，里面的人可以退出，不遵守基布兹规则，并且屡教不改的人，也会（经由社员大会表决）被开除。
——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禁止雇佣劳动。凡是有劳动能力的成员都必须从事自己力所能及的劳动，无劳动能力者则由集体提供生活保障。
基布兹成员把劳动视为创造财富、保持集体凝聚力的决定性因素，劳动光荣是基布兹人的基本理念。即便是以色列总理或国会议员，只要是基布兹成员，每年也都必须回来参加劳动一段时间。
——实行全民皆兵的原则，每个基布兹都有自己的民兵武装，“又战斗来又生产”，平时生产，战时打仗。在以色列独立战争（即第一次中东战争）中，每个基布兹都能为保卫自己而进行战斗，对基布兹的贡献，以色列国父，开国总理本·古里安如此评价：“基布兹对我们的保卫，远超过我们对它们的保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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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布兹在最初的几十年间获得了巨大成功。它在吸收移民、发展农业、组织民兵武装方面发挥了很大作用。
基布兹支撑了以色列的现代农业。基布兹的耕地面积约占以色列耕地面积的35%，但农业产值占以色列农业总产值的40%。以色列50%的小麦、80%的棉花和60%的牛肉是基布兹提供的。布兹农业的科技含量很高。以色列著名的滴灌、喷灌设备的生产厂家都设在基布兹。
基布兹还为以色列吸引和培养了大批政治、军事精英。
迄今为止，以色列有5位总理来自基布兹，包括本·古里安、第四任总理果尔达·梅厄夫人，以及以色列的一代名将，在第二、三、四次中东战争中都有不凡表现的摩西·达扬等。基布兹民兵也为以色列国防军培训、补充了大批优秀士兵和基层军官。
在以色列工党联盟执政期间，经常有三分之一以上的阁员来自基布兹。梅厄夫人曾经感慨说，“如果没有基布兹，很难想象以色列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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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以色列和基布兹，还有这样几点需要强调：
1、由于时代的变迁，基布兹也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有些基布兹试图实行工资制，结果在内部引发巨大争议；基布兹还面临年轻人流失的问题。
基布兹能否坚持“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分配方式，能不能坚持内部的直接民主制，将决定基布兹未来的性质；
2、迄今为止，作为“社会主义共同体”的基布兹仍然被以色列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包裹着”，基布兹是以色列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强而有力的支撑因素之一，但遗憾的是，基布兹并没有使以色列的对外政策带有国际主义色彩；
3、今天我们谈论基布兹，并不包含任何为以色列辩护的意思，以色列无视巴勒斯坦人民独立建国的权利，在加沙地带制造大规模人道主义灾难，这些都是不能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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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基布兹的实践拓展了我们的想象力——在资本主义内部，有没有可能以外圆内方的方式构建社会主义共同体？有没有可能通过基布兹这样的“社会主义共同体”从内部“蚀空”资本主义？在类似二十世纪上半叶十月革命、中国革命那样的革命高潮来临之前，社会主义者真的只能无所作为？
我对此没有答案，但愿意继续思考。
【文/郭松民，红歌会网专栏学者。本文原载于公众号“独立评论员郭松民”，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