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国明:还未正式开局,就基本注定结局
一
中东局势牵扯着世界最多的目光,俄乌冲突都没有多少人关注了。一是因为中东太重要了,中东对于世界就相当于中原对于中国。二是因为以色列的戏份太重了。
除了我们之前文章提到的,以色列南攻加沙、北击黎巴嫩、叙利亚,威胁伊朗、恐吓俄罗斯,最近还威胁起联合国秘书长,要求不道歉就辞职。
这还不是威胁最重的话,那位以色列常驻联合国代表下面这句话才厉害,这俨然是联合国不让以色列满意就要关门的意思。
人类社会进入近代史,好像还没有这么豪横的角色出现。去年以来的“球长”泽连斯基在以色列的政客面前,连个弟弟都算不上。
以色列把“猖狂”二字演绎到别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已经做到了“空前”,后面其实也很难有其他国家能够超越。
这就是美国主导的这个秩序产生的怪胎。以色列狂到这个程度,说明这个秩序真的出了大问题,不是动动小手术就能解决的。
大家原本以为这个秩序的主导者是美国,现在看,美国在以色列面前最多像个跟班。以色列背后的犹太资本才是美国和西方秩序的最大股东,这就是以色列狂妄的最大资本。
资本主义体系就是金权至上,美国是金权至上的国家,美国主导的秩序是也是金权至上的秩序,谁钱最多谁话语权就最大,美国在这个秩序中的实际角色跟美国总统在美国政治中发挥的作用差不多。
巴以冲突把资本主义世界的最大秘密给怯魅了,终于把后台势力逼近了台前。
原来隐藏着表面现象下的内容都开始浮到水面之上,开始于哈马斯对以色列的那场突袭。这场突袭在未来的历史课本上,可能和萨拉热窝事件一样重要。历史的大转折,往往是从一些小角色或一个看着没有多大的事情开始的。一方面,导火索事件的出现就是这个体系内部矛盾产生的结果。另一方面,事件引起的连锁反应能够引起旧秩序的坍塌,说明内部积累的矛盾已经到达体系能够承受的极限。
后台大老板不再在幕后隐身,也说明旧秩序的稳定性出现了大问题。以前用含蓄的手段就可以有效控制局面,现在只能采用更加直接的手段,才能不脱离控制。
二
从俄乌冲突到巴以冲突,百年大变局的博弈才进入第二个回合,其中一方就已经这么不淡定了。
照这个速度继续演变,美国能不能坚持到第三回合,都是很大的未知。
美国本来是把最多的军力部署在西太中国周边,从奥巴马的亚太再平衡开始,美国就在准备着跟中国的最终较量。
而按照拜登政府的设计,美国与主要对手的博弈分为上下两个半场。
上半场解决俄罗斯,因为俄罗斯被定位成对西方秩序直接的威胁,下半场目标是中国,因为中国被定位成本世纪唯一有实力挑战美国主导秩序的国家。美国要发动并借助全部盟友的力量,与中国之间进行一场“毕其功于一役”的最终决战。
但很显然,形势并没有按照美国政府希望的方向发展。美国的决策者尤其没有想到,原本设定的上半场目标都还没有实现,中间还多出来一个中东变局,让美国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
美国自己规划的上下半场变成了美国不希望的上中下三集。剧情拉长了,美国想跟中国决战的时间就被推后了。美国原先要解决俄罗斯,才能集中全力与中国决战。现在,美国还需要再多解决一个中东问题,才能进入与中国的终局,否则,美国霸权可能终结于此,就不一定有机会能够进入下一场了。
但中东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其难度并不比通过俄乌冲突解决俄罗斯小。美国引爆俄乌冲突,但没有能力控制最终的结果,虽然有一些战术级收益,但美国为此付出的战略损失是多少战术收益都填不平的。
在巴以冲突爆发之前,这个战略损失主要是美国的“先俄后中”战略,没有让俄罗斯倒下,反而把俄罗斯推到了中国这边,让俄罗斯把今后主要发展方向从融入西方调整为面向东方,中俄事实上形成了不是盟友又可根据需要调整到胜似盟友状态的战略协作关系。
这个战略损失就已经很严重了。自古大三角博弈,只要其中两方联合,最后的输家大概率是被两方共同对付的那一个。现在中俄的联合,引发的第一个对美国不利后果,是碎片化的亚洲大陆第一次有了一体化的可能。
亚洲大陆一体化的障碍主要有两个:一是中俄不能互信,俄罗斯国土大部分面积本身就在亚洲,中亚国家也是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二是中东主要在美国控制之下。美国控制了中东,就能阻止亚洲大陆一体化,当然也能利用中东这个世界能源中心和地处“三洲五海”的枢纽位置,控制欧洲和非洲大陆。
美国先是通过同时遏制中俄,让中俄建立起足够的互信,把亚洲大陆一体化的第一个障碍帮着拆除了。
现在,巴以冲突爆发,美国有可能拆除亚洲大陆一体化的第二个障碍。
不要认为美国不会这么蠢。美国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损己利人的事。美国今天在中东的困境,就来自美国以前的失误:美国颠覆了萨达姆政权,让伊拉克从逊尼派执政变成什叶派执政的国家,导致“什叶派之弧”具有了可能。以前伊朗和叙利亚之间还间隔一个与伊朗不对付的伊拉克,这条什叶派通道并不存在。
哈马斯对以色列的这一次突袭,把中东大变局的空间给彻底打开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出现了。
美国为了以色列不惜自毁所剩不多的道义形象,不光是因为美国的最大股东是犹太资本,实在是中东对于美国的霸权和美元的地位就是这么重要。
美国的全球霸权在地缘政治方面,主要建立在三个条件之上:一是让亚欧大陆保持碎片化状态;二是控制海洋的主要通道;三是通过控制中东、西欧和西太控制亚欧大陆“边缘地带”,与此相对应,美国需要三个国家作为战略支点,在中东就是以色列,在欧洲就是英国,在亚洲就是日本,这三个支点都属于美国之必救。
所以,中东不容有失,以色列不容有失。美国在中东已经没有更多选项。
三
那么,美国还有没有可能在中东翻盘?很难。
这种可能性虽然不能说为零,但只要中俄积极运作,不放弃出现在眼前的机会,美国翻盘的可能性确实不大。主要理由:
第一,以色列一再违反国际法、挑战人类底线的做法,引发世界众怒,让支持以色列的美国也跟着道义迅速流失。
第二,以色列多面出击四处树敌,进一步增加了对立面,让支持以色列的美国也感觉到空前孤立,欧洲盟友支持以色列现在都得小心翼翼。
有上面两个原因同时存在,这个局就已经很难解了。失道必然寡助,何况还到处树敌。何况还有其他下面这些不利因素:
第三,美国和以色列现在都面临同一个问题,相对于自己要实现的目标,实力严重不匹配。
现在这两个国家就跟举重运动员似的,明明实力极限是100公斤,非要把目标定为200公斤。为了让别人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他直接去举300公斤了。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腰椎间盘突出是大概率,甚至半身不遂的可能性都有。
关键他们俩因为经济空心化,都患有心脏病。超负荷举重,搞不好连猝死的可能性都有了。
以色列现在已经聚集了十几万正规军,还有三四十万预备役。这么多军队处于战争或临战状态,每天需要很多军费才能维持,以色列本来的军费就不充裕。大规模地面战争随时爆发,来自对手各种规模的袭扰随时出现,以色列的经济自然也无法正常运转。以色列这么挺着,能坚持多久?时间一长,不用对手反击特别给力,以色列就能把自己耗成残疾了。
美国也是一样。
美国现在因为去工业化严重,自我造血能力不足,高息卖国债得到的输血又不够,想通过金融战大量吸血又没有吸到太多。美国国内的问题不比以色列轻松。目前最致命的问题是国债流动性问题越来越严重,中长期国债的购买力越来越不乐观,被作为全球资产定价之锚的十年期国债收益率最近都一度盘中超过5%了。
反而美国的放血点越来越多。在欧洲乌克兰还等着美国援助,否则随时死给美国人看。西太部署了美国海外60%的军事力量又不敢打仗,等于被中国牵制住耗在那里,每天的军费又得多少?现在又加了个中东,花钱的地方又多了。
第四,时间也不在美国这边。
本来为了亚太再平衡,抽调中东的兵力去亚太,现在亚太还没有破局,中东又需要紧急灭火。
现在的美国俄乌冲突输不起,中东不敢丢,等于前面的作业没有写完,新的作业又布置下来了。
这么来回折腾,损失最大的还不是军费,而是时间。
两个能够决定方向的最重要对手之间,因为中国的实力增长太快,而美国的实力下降也超预期,所以,时间现在成了决定格局和方向的最大变量。已经不用十年那么久,慢则五年,快则三年,美国的实力优势就可能差不多消失了。
第五,也是特别要命的一点:以色列看着像队友,但可惜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猪队友。
美以这两个队友必须绑定在一起不离不弃,但他们的目标之间又有严重的内在冲突。以色列的目标是趁机攻占加沙,继续保持对中东伊斯兰国家的威慑力。美国的目标是在欧洲和亚太遏制中俄,维持全球霸权不动摇。为了实现以色列的目标,美国自己的重点目标优先级就得靠后。
其他的影响因素就不一一陈述了,面对上面这五个因素,美国怎么翻盘?
四
美国现在能做的其实并不多。
美国现在已经要在中东布置两个航母编队,加一个两栖攻击舰,再加原来在中东的六七个军事基地,看起来力量不小,但是现在的美国经不起规模较大的战争,财政和工业产能都不允许,弹药库存被俄乌战争消耗很大一部分了,美国还曾经从供给以色列的库存里拨一部分给乌克兰呢。
以色列的地面总攻还没开始,有人就计算过,按现在每天的弹药消耗量计算,以色列的弹药库存加上美国援助的部分,空军的轰炸最多只能坚持两个星期。
所以,以色列想以主动对外四面出击,美国调集这么多军事力量重返中东,对中东的反以武装和国家产生的真正威慑有限。美国的航母来了,也门的胡赛武装都敢直接对美军发动袭击。美国在叙利亚的非法驻军,最近更是遭受袭击不断。
纸老虎的本质靠表面上的张牙舞爪是遮不住的,反而一开始表演太过会更容易被人看穿。真正有实力的角色,一开始并不着急投入太多力量。看看现在的美国已经失去了俄乌冲突的相对从容,一开始就调兵遣将,不但前面没有了代理人,还搞得自己像看家护院的。
你看现在和以色列对打的是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武装等这些军事组织,伊朗还没着急出动,伊朗后面才是中俄。
以色列和美国一样,现在其实进退两难。想进?前面就是加沙,进去就要面对巷战,以色列还是心里没底。想退?以色列已经把气氛已经烘托到这里了,怎么退?只能继续耗。
但又消耗不起,拖不起时间。
现在无论是哈马斯、黎巴嫩真主党,还是其他反以军事组织,以及背后的伊朗,反而在时间上没有那么紧迫。而且,随着时间,主动权会越来越不在美以这边。
美国和以色列内部被资本掏空了,外部就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对手。只要把美国拖回中东的泥潭,就不会让它那么容易跳出去。
中东确实是埋葬美元霸权的最好地方。以色列越猖狂,美国越维护,美国霸权被埋葬于此的概率就越高。
【文/尹国明,红歌会网专栏学者。原载微信公号“明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