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文学大师!马克龙为什么逮谁惹谁?

2021-09-03
作者: 乌鸦校尉 来源: 乌鸦校尉

  法国总统马克龙,最近总有惊人之语,而且往往自相矛盾。

  8月29日,马克龙在接受法国媒体采访时,谈及阿富汗局势,提出:利比亚和阿富汗局势表明,“民主或政府不能从外部、或通过武力强加于人”。

  好家伙,北约喊了20多年的“人权高于主权”,你小马一句话给卖了个干净?

  然而,就在这同一个采访中,谈到伊拉克问题时,马克龙又有几乎完全相反的说法:

  “只要恐怖分子还在,我们就会维持秩序。”甚至就算美军撤离了,法军也要留在伊拉克。

  法媒《法兰西西部》报道截图

  这波啊,这波是精神分裂……

  其实这种分裂并不奇怪,无论是对马克龙,还是对现在的法国,甚至是对于整个法国的历史。

  1

  马克龙语出惊人其实不是一次两次了,虽不像懂王那样癫狂,但在一众的西方高级政客当中也算是离经叛道。

  就在不久前,这个最“崇尚自由”国度的领袖,竟公然高呼“自由一文不值”。

  新冠疫情随德尔塔变异加成重新席卷欧洲,刚刚放松防疫政策的欧洲国家,又纷纷开始“紧”起来。法国马克龙政府也推出了新的“健康通行证”(Health pass)防疫政策,要求民众,只有在刚刚新冠康复,或者完成疫苗接种的情况下才能享受日常活动,即使有核酸检测阴性报告也不行。

  在这一政策即将生效之际,法国民众又双叒叕走上街头,抗议政府的新规“侵蚀公民自由”,法国这么个“崇尚自由”的国家,岂能如此!

  面对沸腾的民意,总统马克龙却硬刚了上去,他在社交媒体上公开表态:

  “自由意味着负责任。”

  “如果我们感染了朋友、邻居、家人,我们的自由就一文不值。”

  这像是法国人说出来的话吗?

  至于外交领域马克龙的惊人之语就更多了,什么“欧洲军”,什么北约“脑死亡”,甚至抛出“西方霸权正在终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从2017年当选至今,执政4年的马克龙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似乎法国哪个政治阵营都对他有意见。

  大家还记得两个月前一名法国青年男子当众掌掴马克龙的事件吧,出了这档子事之后,法国主流媒体的第一反应涉事男子是“黄马甲”成员,因为黄马甲闹了总统好几年了,是马克龙的大敌;然而后来其人又被定性为“极右翼分子”。

  这事堪称马克龙现在处境的一个缩影。

  上任以来,马克龙想要扮演一个“改革者”的角色,从移民问题到国际地位,从养老保险、燃油税等民生领域改革,到国家安全和政教关系,再到近期的精英教育体制和公职人员培养模式,涉及法国社会内部“政治正确”和底线的诸多“敏感议题”被他碰了个遍,啥啥他都要管一管,但改革成果却不甚理想。上任时万众期待的马克龙,仅仅18个月后,他的支持率就从66%降至23%。

  当年竞选时宣称想要“跨越左右阵营之分”、“团结法国人”的马克龙,如今却惹了法国所有人,让大家在“反马克龙”这个战场上实现了“团结”。

  黄马甲们反对他的增税政策,抗议马克龙不断加强总统权力,称他为“富人的总统”,不了解穷人的生活,不关注无产阶级,甚至指他走向“独裁”。

  而黄马甲的群体也越扩越广,据统计其得到三分之二法国人的支持,抗议者不仅是工人,学生、农民甚至退休人士都加入进来,到了后来这场因“调高燃油税”而起的运动,已经跟燃油税没什么关系,完全成了反对马克龙政府的活动。

  抗议马克龙的标语:富人的政府!

  但马克龙显然是比较刚。今年5月,马克龙向拿破仑·波拿巴墓敬献花圈,以纪念这位法国皇帝逝世200周年,并对拿破仑进行了积极评价,成为历史上第二位敢于在任上评价拿破仑的法国总统。

  上一位是戴高乐的继任者蓬皮杜

  既然是法国的“政治禁区”,明显拿破仑有着突出的政治象征意义,因此法国国内议论纷纷,这马克龙是要学习拿破仑好榜样?毕竟在拿破仑墓所在的荣军院外,经常有拿破仑支持者高喊:“法国万岁,皇帝万岁!”

  然而马克龙也没能得到法国右翼和军界的支持。今年4月,法国极右翼媒体《现实价值》刊登了一篇由包括20名将军在内的1000余名退役军官联合发布的公开信,措辞严厉,说如果法国总统不能阻止“国家分裂”的话,他们就会“施行军事管理”,换句话说就是:小马你要是管不了,别怪我们发动军事政变!

  当初雄心勃勃要让法国再次伟大的马克龙,短短时间为什么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其实,问题就出在这个“雄心勃勃”上。法国在国际舞台上从顶级玩家沦落到今天的过气大咖,蓄积的问题复杂多样,马克龙真想恢复“法兰西荣光”,可不得四处出击,动所有人的蛋糕么?

  以前领导人们不敢不愿触碰的那些“禁区”,正掩藏着法国很多问题的根源,想要有所突破,必须有人去碰。想通过抱美国大腿缓解矛盾的萨科齐,和庸碌到令人毫无印象的奥朗德之后,马克龙把这活拾起来了。

  然而四处出击,却啥也没干,至少说是啥也没干成,副作用反而都出来了。

  有句话咋说的来着,自我奋斗,历史的进程……这个状况要是一股脑全怪到马克龙自己身上,属实也是不太公平,至少他还是不甘心于法国现状的那一个。毕竟,回顾法国这个国家的历史,它的起伏真是太大了,能迅速达到巅峰,却也能转瞬沉到谷底,然后有些莫名其妙地否极泰来,再次形成高峰。

  那现在的法国,还可能在马克龙政府治下再冲一次巅峰吗?

  2

  法兰西是欧洲第一个民族国家、也是第一个列强,近代欧洲史几乎三分之二的篇幅都跟法国有关。但法国的第一个辉煌史,却是在差点“亡国”的背景下出现的。

  公元845年从查理曼帝国分裂而出分化出的西法兰克王国,是今天法国的雏形。但那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国家”。

  其实西方经典的“封建”跟中国古代史所谓的“封建”,有着相当大的差异,西方封建主义,那就是最本初的“层层分封”,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典中典套娃“我的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

  这个图你肯定见过

  这套系统里你贵为“国王”,也只能控制自己下面分封的这一级。而各贵族都有自己的封邑,他可以在自己的封邑里作威作福,也履行国王的政令。但是国王是没办法指挥贵族的骑士和家臣的。贵族的家臣和骑士效忠于自己的贵族,并不效忠于国王。所以这个体系下,国王的权力都必须和大贵族分享,互相冲突掐架的情况也屡见不鲜。

  当时法国的状况就是如此。成立于公元987年的卡佩王朝(法兰西王国),王室直接能管控的土地仅有塞纳河和卢瓦尔河之间的一块地方。其它各个公国和伯国对国王时冷时热,恃势割据,中央对全国根本没有什么实质的控制力。

  直到因王嗣问题引发的英法百年战争。

  战争中,法国一度到了灭亡的边缘。尤其是1415年的阿金库尔战役,法军损失过万,仅大大小小的贵族就战死了5000多,其中包括3位公爵,5位伯爵和90位男爵,皇室总管在战斗中死亡,法军大元帅则被俘(最后被关闭至死),一场仗把一代法国贵族杀了个精光。

  好了,“唯有女人、矮子、外国人才能带领法国打胜仗”的那个女人出现了!村姑贞德横空出世,自称获得“上主的启示”,觐见法国王储查理,解奥尔良之围,一举扭转战局,转败为胜。法国,也最终取得了百年战争的胜利。

  法兰西付出巨大代价获得了战争胜利,而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场更大的胜利。

  贵族的覆灭和“贞德”的出现,恰恰是法国新格局的象征。封建格局的维持基础被毁灭,而贞德在战争中的口号“为了法兰西,我视死如归!”激荡在普通法国人的心中,通过这场长期的战争唤醒了法国的民族意识,贵族和平民都开始对“国家”产生了向心力,人们不再把远在天边其它贵族封地上的事视为“别人的麻烦”,而是对那里人民遭受的苦难感同身受。

  而从社会基础上来说,由于战争的持续刺激和战争物资的生产和供应,法国的城市又产生了以工匠为主的独立于贵族和家臣的市民阶层,进一步瓦解了贵族的统治。由此,法国建立起世界范围内的第一个近代民族主义国家。国王的政令可以从王宫直通基层,强大的组织形式瞬间就对周围国家形成了碾压般的优势,不仅横扫欧陆,还在满世界跟英国搞竞争。

  路易十四:朕即国家

  在北美,法国曾经占有除英国殖民地以外数倍的土地,其面积涵盖现在的美国中部和加拿大大部分;在印度,法国的殖民地曾经覆盖当时印度近半的国土;甚至美国独立,也可以说是法国一手促成的。

  当时美国的独立军有8000人,而法国光支援美国的陆军就8000人,此外还有一只庞大的舰队。到最后英国战败的时候,英国将军都不屑于跟华盛顿的谈判,他们认为自己是被法国打败的。

  打白旗的是法军(认真)

  这种来自社会结构变革的力量,甚至最终推翻了封建王权,催生了大革命。法国大革命作为法国历史上重要的分水岭,它结束了1000多年的封建统治,开始了资本主义确立和发展时期,由此之后的200年内,被称为法国的革命世纪,不仅是资产阶级革命,也是欧洲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革命的中心。

  当然,大革命还促成了那个“矮子外国人”的闪亮登场。

  “法国人的皇帝”拿破仑·波拿巴,他的大炮和骑兵横扫了整个欧洲,西征西班牙,东征俄罗斯,征服埃及,逼散了统治大德意志地区近千年的神圣罗马帝国,连续击败了第二、三、四、五次反法同盟,让一个时代的欧洲人对他瑟瑟发抖。

  在他治下,还诞生了《民法典》等一系列改变各国教科书的制度和文化创新,并且推动了整个欧洲封建制度的瓦解,奠定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秩序。

  当然,正如列宁所总结的:法国大革命的战争起初就是解放战争,而且也确实需要这样的战争。这些战争本来都是革命性的,保护了伟大的革命运动,反对反革命君主专制的联盟。正当拿破仑建立起拿破仑帝国,奴役着欧洲许多早已形成的、有生存能力的民族、国家的时候,法兰西的国家民族主义战争便成为了帝国资本主义战争,而这种侵略扩张战争又变成了反对拿破仑帝国体系的自卫反击战争。

  从这个意义上讲,拿破仑当然不是什么纯粹的“正面人物”,而是值得讨论的争议人物。但对于这样一个法国历史上根本绕不开的伟人,如今的法国政坛居然公认其为

  言论禁区,或褒或贬都犯“忌讳”,发表了意见就要被贴标签,这实在是不太寻常。

  3

  纵观法国自近代民族国家以来的历史,就不难发现,这是一个上限可以极高,下限又极其之低的国家。

  其实无论处于高峰还是低谷,法国的家底始终还是比较厚实的。

  这种场景甚至可以看起来很荒诞。

  1870年普法战争法国惨败,普鲁士对法国索取战争赔款,要多少呢?

  50亿法郎!合当时的1.9824亿英镑。

  什么概念?30年后清政府的“庚子赔款”可谓巨额,总数为六亿五千二百三十七万两白银,大约可换算为当时的9000万英镑。也就是说法国这笔赔款差不多是两倍的数额!

  这个巨大的数字,普鲁士首相俾斯麦有自己的算计。普法和约中规定,法国赔偿这笔赔款期间,普鲁士还将占领法国北方六省作为抵押。俾斯麦计算,50亿法郎应该够让法国陆续还20年,那时候一代人都过去了,普鲁士占领地方的年轻人都改说德语了,这块地方就真正吞了下去。

  他没想到的是,一个新败的法国,居然仍然如此之富,新成立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用发债券的方法,仅两年之后就凑齐了普鲁士要求的50亿法郎,并且马上支付!普鲁士没有理由继续占领法国六省,只得麻溜撤军。

  这种奇怪的状况可谓近代法国的缩影,看着纸面实力不俗,却一脚天上一脚地下,大起大落。它可以在民族国家建立后迅速称雄欧洲,又在看来顺风顺水的状况下很快陷入大革命的混乱;拿破仑让法国快速“重返巅峰”,令一众敌人闻风丧胆,他的侄子又让普鲁士人打进家门,丧权辱国;一战法国转败为胜,在德国身上出了一口恶气,二战却又被德国人37天推家,耻辱性败亡……

  仔细观察,法国的每次跌落低谷,都是在其高峰期累积的问题,甚至有时下次失败的根源,正是上次成功的原因。

  就比方说前面说到普法战争之后法国迅速偿还战争赔款,看起来非常有志气。但这是有代价的,法国由此被激活了放债食利的属性,法国的金融业迅速发展,在19世纪末形成了非常有特色的“高利贷帝国主义”。法国的政府和民间开始大量将资本对国内和国外进行放贷,一战前,法国全国有八分之一的人口,也就是近200万人成为吸全球资本血的食利人。

  资本输出“更加使食利者阶层完完全全脱离了生产,给那种靠剥削几个海外国家和殖民地的劳动为生的国家打上了寄生的烙印”。帝国主义国家输出资本,不但使从剥削殖民地和落后国家得到的收入增加,并且还会严重影响本国生产的发展和国民收入的增长。

  而更麻烦的是,法国虽然能够一再从失败的深渊中重新崛起,乃至再登巅峰,但那些导致失败的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解决。所以,法国的反复沉浮,并不是单纯的循环和重复,而是在过程中蓄积了大量的遗留问题。

  这就使得法国人在对待他们的历史和现实时,愈加显得矛盾。

  二战中败亡的耻辱后,在战后法国又在戴高乐的带领下重新攀上高峰。在整个欧洲都臣服于美国的环境中,戴高乐却特立独行,通过更加集中权力的体制,一心想恢复法国荣耀,经常“违逆”超级大国。

  1959年,法国从北约组织收回了法国舰队的指挥权,并将美国军队送出国门;

  1960年,法国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

  1963年戴高乐顶着美苏压力,拒签禁止核扩散条约,同西德恢复邦交,提出“欧洲人的欧洲”的口号,否决与美国有特殊关系的英国加入西欧共同市场;

  1964年,法国与中国恢复外交关系;

  1966年,法国军队全部退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迫使该组织总部撤离法国迁往布鲁塞尔;

  1968年,法国引爆了自己的氢弹……

  可是对于这位“民族英雄”,法国人的意见分歧相当大。

  战后初期,戴高乐得到了法国人民的普遍欢迎,但他的政治理念根本与当时法国的政治环境格格不入,累积了大量的反对者,1946年1月他就因饱受排挤而辞职下野,1950年代的戴高乐甚至处在隐居的状态。而整个法兰西第四共和国时期(1945-1958),可以说也没有实现戴高乐当初的任何理想抱负。

  战后这种众星捧月的场面只维持了几个月

  当时法国民众的分歧大到什么程度呢?1946年关于法国新宪法草案的公民投票,900万赞成,800万反对,800万弃权。戴高乐自己曾经吐槽:“三分之一的法国人听天由命,三分之一的法国人反对,三分之一的法国人根本不了解。”

  而第四共和国陷入危机时,又有很多民众怀念和呼唤起这位英雄,戴高乐才在1958年重新登上法国权力中央。

  面对此时已经累积了错综复杂问题的法国,戴高乐想走一条新路,不是拿破仑,不是王国,不是四共,又兼而有之。

  他主张集权,改造那个相互掣肘、拖沓低效的法国,改议会制为总统制,甚至把总统任期延长到7年,这引起一些对“集权”极为敏感的人反对,称他为“滑稽的僭主”、“假拿破仑”,甚至学生也开始上街反对他;

  一些戴高乐反对者把他比作法西斯独裁者

  他又很清楚地看到法国在全球霸权中的衰落,坦然承认包括阿尔及利亚在内的法国各殖民地的独立,这又引得大批右翼军官群体对他的极为不满,不少北非法军发动了反戴高乐的兵变,一批法国前军官组成了秘密军组织(OAS),多次组织了对戴高乐的刺杀。

  戴高乐专车上的弹痕,他本人幸免遇难

  完全不同取向的政治势力,都在反对戴高乐的施政,1969年戴高乐再次辞去国家领导人位置。

  这种处境,是不是很眼熟?早在戴高乐的时代,法国蓄积的问题之复杂,已经让他不得不四处出击,“得罪”各路势力了。戴高乐尚且无法完成的任务,今日面对更加复杂形势的马克龙又能做到多少呢?

  “古时”的英雄拿破仑,成为今日法国政治讨论“禁区”;而现代的英雄戴高乐,法国政界在触及他时也不得不小心谨慎,戴高乐之后的法国最高领导人,只有两位敢于承认自己是“戴高乐主义者”。

  到了2007年萨科齐上台,法国完全倒向美国,成为了所谓“价值观联盟”的一员;而后继的奥朗德政府,更是说得上无为而治,完全躺平了。很多政论认为现在的马克龙是在奉行“新戴高乐主义”,但他自己恐怕也不敢承认这点,更不要说“拿破仑主义”了,在现今的法国,这不是什么荣耀,反而是政敌们攻击的武器。

  戴高乐晚年在他的回忆录开篇就对他自己的国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上天创造法国,如果不是让它完成圆满的功业,就会让它遭受惩戒性的灾难。

  除非站在最前列,否则法国就不能成为法国;唯有丰功伟绩才能弥补法国人民天性中的涣散。

  法国如果不伟大,就不成其为法国。

  但时至今日想让法国再次伟大,阻力越来越多,难度越来越高。弹簧下压后仍然能再次弹起,但弹簧的性能在不断磨损,它还能弹到原来的高度吗?更何况,显然现在不是所有法国人,都买戴高乐这话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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