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卫东:在国际体系的剧烈动荡中要坚持不称霸
俄乌冲突不是后冷战时期结束的第一个标志,却是一个最醒目的标志,它无可置疑地宣告国际关系特别是大国关系相对缓和,国际形势总体稳定的时期结束,大国之间激烈斗争甚至发生现实的间接战争或可能的直接战争的历史时期已经开始。
这是冷战后的第一次有大国主动以武力挑战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在后冷战时期,世界上也发生过多次战争,但都是美国对外围边缘国家发动的旨在扩张和巩固霸权的战争,而大国关系则总体平稳。西方国家之间虽龃龉不断,但都是局部具体利益之争,不至于解体西方世界。原东方阵营国家大都采取接轨、融入政策,面对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无力也无意另起炉灶,而是试图从中获益,加快发展,用武力挑战现行国际体系完全不可想象。
现在情况发生了质变。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力图实现伟大复兴的国家随着自身力量的增长开始质疑美国和其他西方发达国家在国际体系中的主导权,认为西方加速衰落,东方迅速崛起,试图从格局和秩序两个方面对现行体系加以改造,以体现新的力量对比和意识形态。在这个过程中,民族主义、威权主义取代全球主义、自由主义成为复兴国家的居于主导地位的意识形态和精神力量来源,复兴国家与守成国家在权力关系和意识形态方面同时出现深刻矛盾和尖锐斗争,世界开始由合转向分。这次的“特别军事行动”是俄罗斯建立国际新秩序、新格局、新体系的一次历史性行动。也就是说,俄罗斯试图用军事手段破旧立新。
结果世界上似乎出现了两个阵营,这在对俄乌冲突的不同态度上有明显表现。也就是说,现在出现了类似冷战的国际格局,但不同之处在于,现在的两个阵营是严重不对称的。特定两个国家的GDP对比可能不相上下,但两个群体的整体差距则非常悬殊,西方阵营无疑占据明显优势。而且,力量对比不等于GDP对比,产业层次、科学技术、创新能力、价值观念、文化教育、体制机制、社会活力、同盟体系等等都是力量对比的重要因素。正因为如此,俄罗斯的“特别军事行动”才会如此不顺利以至于出现了“陷阱论”。
设想中的探囊取物式“特别军事行动”变成了久拖不决的真正意义上的消耗性战争。俄罗斯的目标一退再退,而乌克兰却日渐强硬,以至要收回克里米亚。可能出乎挑战者的预料,此举非但没能加速西方的衰落,反而像一剂强心针,极大地加强了西方国家的团结,激发了它们的斗志,以至于法国总统马克龙收回了对北约脑死亡的诊断。现在,俄罗斯面对的是包括所有西方大国在内的数十个国家,它们不仅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还凭借在国际体系中的主导权对俄罗斯进行国际制裁。俄罗斯本想通过此举改善地缘政治环境,但现在连长期奉行中立政策的瑞典和芬兰都毅然决然地要求加入北约,而它们的加入将加倍恶化俄罗斯的外部环境。不仅如此,完全可以预料,西方决不会满足于挫败俄罗斯此次军事行动,必然要借机实质性地削弱俄罗斯,使其完全丧失再次发动类似行动的能力,同时寻求改变俄罗斯政治体制。也就是说,西方要把普京执政20年的成果打回原点,让实现伟大复兴的俄罗斯梦彻底破碎。当然,俄罗斯会奋力反击,所以斗争将会非常尖锐地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