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秦始皇的名声，为什么不好

　　秦始皇的历史贡献大不大？“百代皆行秦政法”，秦始皇奠定了中国历代大一统、中央集权制政治体制的根基，历代皆行之，无一例外，谁例外谁倒霉。秦始皇统一六国，还统一了度量衡，统一了文字，统一了车轨，修驰道网、设置驿站，筑长城，却匈奴、拓岭南、平百越……功在当世，惠及今天。秦始皇功绩贡献，震古烁今，无出其右者，真不愧为千古一帝。

　　但是，中国历代文学家是怎么评定秦始皇的呢?“独夫之心，日益骄固”、“穷后黩武”、“焚书坑儒”……很难听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说秦始皇好的，没有几人。

　　这么伟大的帝王，为什么两千多年来，一直受到各种诟病而名声不佳呢？

　　按说，中国史评传统是重大节而略枝节，文学家多少也是史家，应该遵守史家的原则。秦始皇功劳极大，大节没有任何问题，小节上的问题，恐怕也找不出多少。但是，中国的历代文人却违背历史标准，独独诅咒秦始皇，显得集体无史德、无史识、无史才、无史笔。

　　2000多年之后，老人家，亲自给秦始皇平反：“劝君少骂秦始皇，焚坑事业要商量。祖龙魂死业犹在，孔学名高实秕糠。”两千多年来，秦始皇才仅仅遇到这么一个知己，为他说几句公道话，也够孤独的。

　　是谁要否定秦始皇？为什么要否定秦始皇？为什么吃着秦始皇，喝着秦始皇，却还要没完没了地诅咒秦始皇？

　　要知道是谁在否定秦始皇，为何否定秦始皇，那就得看秦始皇的这一套政治体制损害了谁的根本利益。

　　大略列举一下，秦始皇的大政方针，除了上面提到的几个统一之外，还有郡县制、流官制，官山海，统一货币，中央垄断铸币权。论述秦始皇功业的人，有时会有意无意地忽略这几项贡献，常着墨不多。但我却认为，这几项贡献，涉及人事、财政的根本原则，是祖龙诸贡献中关键组成部分，必须高度重视，不可以淡化忽略。

　　这些贡献伤害了谁的利益？这些贡献当然是直接伤害了权臣、财阀、地方实力派的根本利益。郡县制、流官制，彻底废除了地方实力派的政治权利，夺了他们政权；官山海，废除了各财阀、地方实力派对土地、山川、河湖、矿产等资源的所有和使用权，使之归于普通百姓。所以，我认为，中国古代社会，从所有制的角度讲，应该是“国有制”社会，有“公有制”的因素，不是西方的那种生产资料私有制社会。秦朝中央统一了货币，更重要的是还垄断了铸币权！只有秦中央政府才能铸币，其他势力均无铸币的资格和权力。这就使得秦朝中央可以充分运用发行货币的手段，分配各行业劳动力，平衡行业地区的利益分配，动员天下人力物力，形成军事政治经济工作重点，支撑了秦中央强大的动员能力，所以，秦朝军队所向无敌，而且同时还能动员强大人力修建长城、灵渠、驰道等超级大工程。

　　秦始皇，显然是法家人物的卓越代表。但中国历代写文章的，多是儒家弟子。

　　秦始皇当然要受到各权臣、财阀、地方实力派的反对。

　　而中国史书、中国文章，多为儒家弟子所编写，而儒家弟子，又恰是维护㭓、财阀、地方实力派利益的。所以，当然要否定秦始皇。

　　“五四”运动打倒孔家店，许多人认为是新文化运动的结果，我却认为，这多少还有法家历史惯性的成分。

　　中国历史，为什么会出现周期现象？秦始皇留下的郡县制、流官制，统一的度量衡，统一的文字，都变化不大。所以，这些不是周期率产生的根源。我们不难发现，历代王朝在官山海、中央铸币权以及后来发展出的盐铁铜专营等国有企业、常平仓为代表的国有商业等方面，会出现重大变化。比如，土地被地主兼并，官山海，演变成私山海；地方实力派以隐蔽的方式侵占铸币权（比如大明朝，财阀用白银结算而拒绝宝钞），国有企业被瓜分，国有商业体系运转不灵。如此，政权就丧失了运用货币动员人力物力这一关键手段，人力物力被财阀、地方实力派掌握。王朝无财力、无人力、无物力，也就无法存续了。

　　权臣、财阀、地方实力派，当然不方便直接地、公开地反对当朝，因为他们总要遵从孔夫子的教诲，“礼义廉耻”“公忠体国”。所以，就拼命抹黑秦始皇，实际上是指桑骂槐，项庄舞剑，醉翁之意不在酒，杀鸡给猴看。根本目的在于侵占、限制中央政权对土地等自然资源的所有权，打击国有企业，瓦解中央政权的货币权，以便分而割之。秦始皇就成了“替罪羊”“出气筒”，名声当然好不了。

　　老人家的遭遇，其实与秦始皇本质相同。反对老人家的势力，与否定秦始皇的势力，其实是同一类势力；要达到的目的，也完全相同。

　　传统文化，孔夫子为什么最近很火？有所以也。

　　最近，我看到许倬云在猛烈批判明太祖，还有人批判明成祖。看来，秦始皇也好，明太祖、明成祖父子也好，都是给老人家陪斗的，是受到了老人家的连累。

　　　【文/吴铭，红歌会网专栏作者。原载于公众号“穿云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