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闲说妓女爱国
爱国是每人天生的职责与本分，不管你隶属于哪个国家，哪个阶层，哪个民族，哪个党派。国难当头时候，任何拥有祖国之人，只要身上流淌着国家、民族的精魂与血脉，只要能尽己所拯救频临危难的祖国，毫无疑问，他就是一个值得尊敬与肯定的人，他就可以毫无愧色地被所有爱国同胞称之为气气派派的“国人”。
近日，看到一个资料，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作战胜国之一的中国，因执政的北洋政府为了向一向怀有狼子野心的日本借款，不惜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竟要在即将签订的巴黎合约上签字，答应把战败国德国在山东半岛的所有利益转交给日本。由此，激发了席卷全国的伟大“五四”爱国运动。
以前，我们只知道参与这次运动的主流人群是青年爱国学生、爱国知识分子、爱国工人、市民、工商业者。熟不知，旧中国一直被视为下九流最末一位的妓女们在这次伟大爱国运动中也挺身而出，旗帜鲜明，行为果敢，全力支持，成为运动中一道引人注目的别样风景。
被称为花界的妓院，在运动中与当时的工商业界步调一致。运动过程中，京津沪等地所有妓院，全部关闭除牌，连被人蔑称为“乌龟”的妓院服务人员也悉数参与到轰轰烈烈的运动之中。需要说的是，北京花界，平时与政界过从甚密。清末民初，同一个妓院里，谈共和的人有，谈维护皇权的人也有。因官气厚重，因此从参与热情和力度上，均远逊于上海花界。
运动中，上海花界多在妓院门口贴上醒目布告，用激荡心魄的话语，警示国人勿忘国耻。其中有一处布告，开宗明义，直抵肯綮：君亦为中华民族之国民乎？如此质问，其震撼程度，用振聋发聩形容，一点不为过。我想，任何一个具有良知的国人看了这句话，刹那间心头涌起的一定不是对她们的蔑视与嘲讽，而是一种心弦被有力拨动后滋生出的深切感喟与强烈共鸣。为了协调一致，增强运动效果，上海花界还特意组织一个名叫“青楼救国会”的协会，专门负责协调上海花界爱国行动的组织工作。协会制定有共同宣言和行动纲领，具体内容是：各界一致罢歇，学生为国热忱，不过稍尽绵力。落款是：妓界泣告。如此拳拳爱国之情，足以让所有人真诚为她们鼓掌与喝彩。
尤为感人的是，一个名叫妙莲的青楼女子，不仅为反日爱国运动捐款五十块大洋，还专门写了一封《告花界同胞书》的公开信，号召所有花界姐妹一致行动起来，投入到维护国家主权的运动中去。妙莲信中，从五个方面向花界姐妹发出号召：一是迅速参与到救助被捕学生的活动中；二是将朝鲜、波兰亡国的苦难印在局票后面以警示国人；三是劝告大家文明抵制，不要有暴烈行动；四是请花界同胞劝告商界同胞千万不要提高国货价格；五是量力捐款资助国民大会和学生联合会，以解经费不足之困。同时，她还在书信里号召大家抵制日货，捐款捐物，“以彰显吾为国民之心”。这里，我们姑且抛却对委身青楼的女子的世俗偏见，就其作为来看，足以令那些浑然于富贵荣华世界里却浑浑噩噩甚至以出卖国家民族利益换取自己平安幸福的所谓达官显贵们羞愧汗颜，无地自容。书信内容，主旨鲜明，是非清楚，条分缕析，见解独到，有理、有利、有节、有章法。其见解，足以让那些手握权柄却尸位素餐、声名显赫却畏缩退让、衣冠楚楚而包藏祸心的所谓“高贵者”们，相形见绌，丑态毕现。作为被人嗤之以鼻的青楼女子，面对国家民族大义，有如此不凡见识与高昂气节，令人感佩之余，不由萌生出一股强烈欲念，其言其行，理当著之竹帛，永世受到后人敬仰。
藉此，我不禁想起了法国作家莫泊桑的小说《羊脂球》来。小说里面的羊脂球，也是一个妓女。在普鲁士人占领鲁昂成后，她和一群逃难的上层贵族，乘一辆车逃难。一路上，羊脂球丰满的身体，娇媚的面容，没少招引得那些衣冠楚楚男性贵族们心神摇荡。可惜的是，显贵们出逃时，只知道一个劲儿携带金银财宝，唯独忽略了带一路吃喝之物。于是，羊脂球带的食品，立刻成了众人眼馋的珍品。开始，大家为了保持所谓的“高贵”，很不屑吃这个卑贱妓女的东西，认为那样会降低自己尊贵的身份。然而，时间已久，嗷嗷翻腾的空腹怎么也经受不住香甜食物的诱惑。于是，一个人迈出了第一步，后面的人立马趋之若鹜。不一会儿，羊脂球所带的食物，被“高贵者”们一扫而光。晚上，大家到了勒河弗尔，被德国人拦住了。那个德国军官希望羊脂球陪他过夜，羊脂球断然拒绝。一时间，随行的显贵们深深被羊脂球的行为所感动。只可惜，德国人因此滞留了他们的行程。第二天，有“高贵者”便提出了让羊脂球牺牲自己以换取大家自由的建议，羊脂球不答应。第三天，有“高贵者”便开始怪罪羊脂球，埋怨她误了大家的行程。第四天，趁羊脂球去教堂礼拜之时，显贵们背着羊脂球，集体答应用她给德军军官陪夜，换取大家的自由。无奈之下，羊脂球被迫出卖了肉体，也因此换取了大家的自由。接下来，羊脂球得到的不是众人的感激，而是大家对她的集体冷淡与鄙视。饥饿时，分吃她食物时的热情荡然无存了，遭难时集体出卖她的愧疚荡然无存了，羊脂球断然拒绝德军官时曾受到的短暂称赞荡然无存了。唯一留存的是，羊脂球被迫卖身后，钱财短缺得不到帮助，备受众人的冷淡与漠视，直至无人过问。
羊脂球不答应德国军官的陪睡要求，体现了她作为妓女，面对国家民族敌人时应有的爱国气节。当她被包裹着华丽服饰、身份高贵的贵族集体出卖的时候，她是不幸的，更是悲哀的。她卑下的身份，看起来没有那些自视其高的“高贵者”们高尚甚至伟大。可事情的发展却一步步让人们清楚看到，那些貌似高贵者，原来无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奸奴废品而已。他们的灵魂极其猥琐与肮脏。和羊脂球相比，羊脂球是迫于生活不得已沦落风尘的妓女，而那些所谓的“高贵者”，充其量只是衣着身份上的贵族。从人的本质上讲，他们才是完完全全的名副其实的精神妓女。当他们以牺牲羊脂球换取自己自由之时，羊脂球出卖的是傲然不屈却身不由己的肉体，而那些“高贵者”们出卖的，却是自己卑微自私狭隘肮脏的灵魂。说实话，国难当头的时候，确有太多所谓的高贵者们，其思想境界和民族气节，远不如表面上被他们不齿的妓女们高尚！
羊脂球面前的贵族们如此，中国抗日战争时期的许多汉奸如汪精卫、陈公博之流，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末清初，被誉为“秦淮八艳”之一的名妓李香君，国难当头之际表现出来的民族气节，不是曾令华服锦衣包裹之下的阮大铖乃至李香君的丈夫侯方域之流，黯然失色吗？看来，人最值得尊贵的是灵魂高洁，而非身份、地位与金钱的尊卑、高下、多少。
妓女，是特殊社会土壤里滋生出的怪胎。许多沦落青楼的女子，皆非己之所愿。作为一种历史现象，妓女这种畸形职业，在人民中国早已成为过眼云烟。然而，这个特殊群体，在特殊历史背景下爆发出的亮丽人性之光，难免会给人以无限联想。
写到这里，笔者不禁一问：普天之下的衮衮诸君，你的灵魂真就比妓女高尚吗？
2011-5-21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