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邂逅尴尬


  人生无处不尴尬,酸甜里面有苦辣。闲来追忆尴尬事,乐趣之外何尴尬?

  生活中,曾遭遇过不少尴尬事。当初,经历这些尴尬事的时候,印象特深,长时间内难以释怀。每每思之,心中倍感懊恼。

  “被让喝茶”

  参加工作第一年,所在学校是一个较大院落,里面有两所个学校,一个小学,一个中学,两校共享一个大门。

  大门朝南。走进大门便是前院,是小学所在地。顺着大门中间那条甬路往后走,穿过一条一间房大小的过道进入后院,便是中学。

  我那时在小学任教,办公室面南,在甬路东边。我所住的这排房子对两个学校来说,起着隔界作用。我住室后面东北角,住着公社教改组长一家,教改组长爱人在中学任教。每天,教改组长上下班都要经过我住室门口。那时年轻,身上多少带着几分清高,从来不愿主动跟教改组长打招呼。教改组长人很和善,没有官架子,每每遇见了,在我还犹豫着是否与他搭话的时候,他便主动跟我打招呼。搞得我很窘迫,很被动,常常憋得满脸发烧,仓促促的只有嗯嗯应答的份儿。

  教改组长爱人性格开朗,待人热情,爱给人说笑。由于我们居住距离很近,彼此熟悉以后,她一有空闲,喜欢到我住室里闲聊。再加上他儿子正好在我班里,相互间似乎多了几分友好与随和。

  那时学校还没有用上电,每到晚上,只有点煤油灯。好在学校提供给老师的油灯是高台带玻璃罩那种,点亮后亮度很足,很让我感到满足。学校没有自来水,大家都在学校西北角那个水井里挑水吃。水井较深,年轻教师没经验,常常一不小心就把水桶掉在井里。掉进井里的水桶多了,很影响人们打水。

  一天下午放学后,天气晴朗,因是秋天,很凉爽。我们几个年轻老师一吆喝,相互说,走,去把井里掉的水桶打捞上来。于是,几个人拿着井绳,绳头挂了几个铁钩,轮换着伏在井沿上慢慢打捞水桶。效果还真不错,没多长时间,就打捞上来六七只水桶。不管在中学或小学任教,大家生活在一个院子里,谁的水桶啥样,几乎全都认识。打捞上来的水桶,一溜摆放在一起。前来担水的人,回到学校一声张,得知自己水桶打捞上来的人,便一个个高兴地前来认领自己的水桶。

  不知不觉间,夕阳落山,晚霞映得水井边一片通红。凉风习习,爽快无比。因打捞水桶沁出的汗水,很快被凉风吹得悄无声息了。最后,我们把教改组长家一个多星期前掉进井里的水桶也打捞上来了。由于住得近,我顺便打了一桶水给他们提了过去。当时天色已黑,没有月亮,周围黑黢黢的。距离稍远一点,啥也看不清楚。

  教改组长家门前有一棵大树,树下放一块水泥板。夏天里,他家来客人了,常在树下喝茶说话。

  我提着水桶,老远便看到他家里透出的亮光。当时,只想着走过去把水桶放下,便回自己住室,一点没注意大树底下是否有人。

  我刚放下水桶,反身要走开时,猛然听到教改组长的声音从大树下传出:喝点茶吧?我猛一惊,未待细看,慌忙应了一声:不喝,我回去了。在我说话的档口,一个和教改组长年纪相仿的男音跟着响起:不喝了,喝不少了。

  黑暗里,只感觉脸陡然一发烫,心中顿觉尴尬无比。原来领导不是让自己喝茶,是自己自作多情。我没再回看大树下一眼,飞快往自己住室走去。

  可能那时太年轻,自尊心太强,就那样一件小事,直直搞得我回住室后,懊恼不已,连连自责。多什么情啊?人家让你了吗?你干嘛不稍等一下看看情况,再做判断?竟至于把人家让客人的话接过去,真是没趣?

  那天晚上,我一改往日饭后看会儿书的习惯,早早睡了下来。夜里做了一个梦,我孤身一人失落在荒郊野外。不知何故,身上只穿了一件内裤,遍寻各处也找不到衣服在哪里。心里焦躁万分,很担心此时有谁走过来,把自己置于尴尬难堪境地。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一下子醒了,浑身流淌着汗水,心口狂跳不已。睁开眼看四周,除了窗口那团微茫的光芒外,到处黑洞洞的。我长出一口气,暗自庆幸,好在只是个梦。

  转了一下身子,大脑里突然浮上了晚饭前那件尴尬事。不由得自嘲般笑了笑,开骂自己说,多大个事儿啊,划得着耿耿于怀?

  这样想着,心里舒畅了不少,不知不觉中又走进了梦乡。

  走错酒场

  1983年秋期,我调到中学任教,接触的社会面较前大一点,认识的人也就多了起来。

  那时候,公社已经改乡,我所在的中学也由社中改为乡中了。我常年担任毕业班班主任,学校每搞啥活动,班主任必须参与。这样,与社会上的人认识得自然多一些。

  乡里有个影剧院,由乡广播站一位老领导常年承包。老领导是街上人,很精干,很活套,经常联系学校组织学生到剧院里看电影,然后收取一定费用。作为班主任,每遇看电影,必须要与学生一同观看,负责学生的安全与组织工作,避免出现啥意外。次数多了,和广播站那位老领导便熟悉了。

  1993年秋期开学,我被调到新开办的乡二初中担任教导主任。因工作关系,与影剧院打交道更直接了。影剧院那位老领导当时已经退休,仍然承包着剧院。也是为了相互配合工作,他时不时会到学校联系看电影事务。遇到吃饭时候,便留在学校吃饭。时间长了,老领导过意不去,总要回请街上几个学校的主要领导去他家里小酌几杯,以示答谢。

  有一天,学校来了客人,比较尊贵。校长说,去影剧院西边那家食堂吧。我们几个人步行去了食堂。食堂开业不久,条件在街上最好,饭菜质量也属上乘。食堂内部设有十几个房间,一绺行排列在大厅里。房间门口没有牌号,猛一看,几乎一模一样。吃饭喝酒期间,稍不留心就回走错房间。

  那时候年轻,喝酒一点不发怵,谁让喝就喝,谁找枚就应。没多长时间,竟喝了七八两。当时只感到微晕,绝没达到喝醉程度。坐得时间长了,需要小解。我起身跟客人打了声招呼,走出了房间。

  这回时候,不愿在外面耽搁太久,怕遇到熟人,就急匆匆往自己的房间里走。每个房间一进门左手向墙脚边,都放置一个脸盆架,上面有脸盆、香皂、手巾。我感觉还很细心,抬头仔细看了我所在的房间,确认无误,便不假思索推门走了进去。因熟悉房间内的摆设,我看也没看酒桌上的人,径直向左一扭身,走到脸盆前洗手。手刚插进水中,未及搓洗,忽然听到酒桌上说话人的声音不对。急忙扭过头,广播站那位老领导已经笑眯眯走到跟前,用手扯着我的右手腕,热情让道:过来,过来,陪书记喝盅酒。

  我一惊,往酒桌上一看。可不是,乡里书记端坐上位,手里端着酒盅,正准备喝下去。一瞬间,大脑轰的一下胀得老大,原来自己走错房间了。喝了不少酒,脸本来就发烧。遭此情景,觉得更烧了。仓促间,我对着广播站老领导歉意一笑,小声说:对不起,我在隔壁,走错房间了。

  此时,其他人也纷纷或坐着或站起来让我过去。书记始终端坐未动,未发一言。自尊心所使,我倍感难堪。急急对着酒桌摆了摆手,十分狼狈地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在隔壁。一边说,一边拉开房门,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与书记有过几次交往,他孩子曾在过我班,他和爱人也曾去过我住室谈过孩子的学习情况。为学校工作,我们曾在一起喝过几回酒。

  回到酒桌,校长问我:咋出去真大时候?我小声对他说了句:走错门了,弄了个大没趣。

  后来,在喝酒当隙,校长低声问我:谁在隔壁?

  书记。我说。

  校长吃了一惊,说道:咋真美,他也在这里。

  我笑了笑,对校长说:刚才很狼狈。

  校长呵呵一笑,说:你年轻,没经验。既然走错了房间,那就将错就错。趁他们让你陪书记喝盅酒,干脆顺水推舟说:听说书记在这儿,我特意来敬个酒。

  我一听,笑了起来。说道:情急之下,忙中无计。慌乱都来不及,哪能如此随机应变?

  又是一件小事,搞得我一个下午闷闷不乐。不过,从那以后,我再没犯过此类错误,再未错走过任何房间。

  住干店

  1985年冬天,我和同乡的老周从南阳教育学院参加函数学习回来,因上午没有回家的客车,只好买了下午的车票,发车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一看时间尚早,便决定去书店转一转。我和老周都爱好读书,每到一地,其他地方去不去都在其次,书店是必须要看一看的。书店距离车站不远,步行没多久便到达了。到书店门口,未及走进去,看到门口摆了一个书摊,放置了不少现当代著名作家的书籍,均打折处理。其中有两套书吸引了我,一套是《孙犁文集》,一台是《何其芳文集》。原本两套书都想买,无奈囊中羞涩,只能买下三卷本的《何其芳文集》。六、七卷本的《孙犁文集》,在手里摩挲了半天,只得忍疼放下。

  扭身问老周,是否身有余资,他说已倾尽所有买了书。随后,我们在附近一家饭店吃了午饭。饭后一合计,我俩身上加在一起,不到两块钱了。

  尽管如此,也没啥大不了的,反正下午就能到家了,不再买什么,一块多钱就一块多钱吧。下午两点多钟,我们来到车站候车室。候车室很简陋,一个大简易棚子,四周没有围墙,里面放着一排排木连椅。候车的人很多,闹哄哄的。相互间想交流一下,不抬高音量绝对听不清楚。

  我和老周随便坐在一张椅子上,一看时间,还有个把小时,便掏出刚买的书看了起来。车站喇叭里,不停喊叫着发往哪里的车时间到了,请旅客同志们按照车牌号凳车,然后对号入座。

  我和老周看书入了迷,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一看手表,早已过了三点半。我急忙推了老周一把,急切说:坏了,咱们那趟车已经发了。老周一惊,抬起头,心急火燎地把书往行李包一塞,我俩一起赶紧往停车场跑。到那里一看,车早没影了。情急之下,我问车站工作人员,得到的答复是:车已发半个多钟头了,是今天发往你们那里的最后一趟班车。

  这可咋办?我们俩顿时紧张起来,急忙来到售票室,问售票员。售票员不无遗憾地说:只能按比例退票了。我问售票员:改成明天第一趟车吧?售票员说:那你们需要再补钱。按照比例,一张票大约需要补三毛钱。我和老周相视一笑,很快按要求补齐了钱。这样,我们俩身边的钱只剩一块多一点钱了。我们一核算,晚上如果吃了饭,身上就空无一文了,住宿就成了问题。

  我对老周说:晚饭就免了吧。好在咱们从南阳走的时候,买有几个面包,晚上凑合一下就过去了。住宿嘛,只能住干店了。

  那时候生活还很艰苦,车站附近到处都有干店。所谓干店,就是一个房间,全是地铺,冬天铺有褥子和盖的被子,夏天铺几张席子,给一个薄被单什么的。不提供茶水,室内没有厕所。夏天多有蚊虫叮咬,冬天多有虱子上身。

  尽管听人说过干店条件差,却从来没有住过。没想到今晚经沦落至此,别无选择,只得体验一晚了。

  即便干店,价格也不菲。我们转了一圈,基本上都是每人一晚一块钱,找了很久,也没发现再便宜的。我和老周很纳闷,真找不到干店,就只有在候车室将就一晚了。可候车室四面通风,晚上会把人冻僵的。况且,车站是否允许乘客夜宿候车室,尚未可知呢。

  我俩很失落,无精打采地沿着车站前面的街道往前走。走了很久,在车站西边一处人迹寥落处,忽然看到不远处朦胧灯光下有一块干店牌子。上面写着“住干店,每人一晚0·5元”。

  那一刻,我俩犹如暗夜中突然看到了光明,眼前一片灿烂。我们加快脚步,飞速走到店门前。店主是一个中年妇女,样子看上去冷冰冰的,比外面寒冷的天气还要冷不知多少。我和老周走上前问:还有房间吗?

  女主人随便瞭了我们一眼,冷冷给了一句:有,你们住?

  住,住。我俩迫不及待地说。

  女店主身子一扭,冰冷的话语再次灌入耳膜:跟我来吧。

  我俩提着行囊,跟着女店主,穿过正屋,来到后院,走到最后面一间低矮的独间房边。女店主随手拉开门口的灯闸,低矮房间里顿时晃出一片昏黄的光芒。女店主推开房门,扭头对我们说:就这里,可以睡六七个人。现在就你们俩,再来人了和你们一起睡。

  我和老周走进屋内,发现房子很小,面积顶多六七平米,门口有一绺空地,里面秘密铺着几条被子,上面乱七八糟堆着几条盖的被子。虽是冬天,房间里依然有很浓重的馊味。我和老周苦笑了一下,我说:老周啊,人家齐白石当年未成大名时,流落西安,举目无亲,适逢梅兰芳在那里演出,很快解决了难题。为此,齐白石特赠梅兰芳诗画一副,其中写到:沦落长安人未识,唯有梅郎知姓名。咱俩今晚沦落邓州,处境尴尬,咋就遇不到一个解困之人呢?

  老周一听,呵呵大笑。边笑边说:就这都对得起咱们了。真连这样的干店也找不到,咱俩今晚不知要尴尬到何种地步呢。

  看着有点油腻的铺盖,嗅着有点刺鼻的馊味,我俩衣扣未结,和衣靠在墙上,只用被子盖住双脚双腿。然后从行囊中拿出面包,没有茶水,干嚼了几口。由于太疲乏,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五点半,按照头天晚上跟女店主的约定,让她喊我们起床。女店主倒很守约,五点半刚到,便在门口大声喊醒了我们。

  起了床,没条件洗刷,我们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提上行李往车站赶。庆幸的是,那天晚上,我们住的那间房子里只有我俩,再没来别的客人,很清静。要是中间再来了其他不熟识的客人,不知会不自在成啥样哩。

  就这样,平生唯一一次住干店的经历结束了。从此,它便刻印在我的记忆中,永远挥之不去。

  遭遇假币

  1998年秋期开学,派出所换了所长,因考虑学校工作多有麻烦人家之处,我瞅了个星期天,约了派出所几个领导在街上吃个便饭。

  酒至正酣,忽然饭店服务员喊我,说外面有人找。出去一看,是临镇镇小的校长。虽不太熟悉,也早认识。我急忙让他进屋,他笑着摆摆手,很认真地对我说:我已经吃过饭了,局里某局长有关紧事刚到我们那里,要开咱们三个镇教办室和镇直学校负责人会议。我一惊,马上说:我们教办室没通知啊。对方说:来不及,让我直接带车过来接你们过去。

  我心下狐疑,不会吧,局里真要在他们那里开会,我们这里的教办室咋就没一点音信?可转念一想,临镇镇小校长与我素来不是很熟识,不可能随便开这样的玩笑。到底还是不放心,我再次问他:你说的是真的吧?我咋觉得有点不像。对方很虔诚地笑着说:看你说的,我能对你说瞎话?

  无奈,我只好返回酒场,满是歉疚地对派出所所长说:对不起呀,兄弟。局里不知有啥关紧事,要我们现在赶往临镇教办室开会。所长善解人意,站起来对我说:真有事你尽管去办,咱弟兄又不是啥外人,不是还有其他弟兄在嘛。

  我依然很感不好意思,解释道:真不凑巧,这真有点太失礼了。那吧,过几天我再请兄弟喝个抱歉酒。

  说完,走出了酒场。出门一看,门口果然停一辆小车。我没再多想,被对方让到了副驾位置。车走出集镇,忽然听到车后面发出吃吃笑声,扭头一看,是我们镇小校长。我恍然大悟,上当了,原来是他们设置的骗局。

  已经上了“贼船”,拐回去已不可能,只好跟他们一同前往。

  晚上,在一家酒店,聚了一大桌人。喝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由于上午喝了点,晚上实在架不住大家的热情,一会儿便有点力不能抵了。我心里想,再继续下去,非喝醉不可。此时,已经滋生出逃离酒场的想法。过了一会儿,我起身说:出去方便一下。大家没咋起疑心,还很热情地跟我说卫生间在啥地方。

  我一闪出门,发现外面正下着蒙蒙细雨,街上黑乎乎的,很少行人。一看时间,还早,不到八点。影影绰绰记得这时候有一趟从县城发往家里的客车,要路过这里。于是,不顾下雨,撩开大步往候车地点走去。边走边下意识摸口袋,看兜里有钱没有。一摸,顿时心里一惊。不好,早上刚换的衣服,由于匆忙,竟忘记装钱了。

  登时,心里很觉懊恼。回酒场已不可能,咋办?我飞速想着找谁借钱才稳妥。乍然间,想到了妻子的表弟,他在本镇一中附近开了个商店。于是,我马不停蹄,急急赶到他那里。一说明情况,妻子表弟很热情,顺手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我。我说:哪需要真多,十块钱足够了。妻子表弟犹豫了一下,掏出一张十元钞票递给我。

  我对妻子表弟说:我就不耽搁了,别误了那趟车。说完,扭身往等车地点走。当我气喘吁吁赶到时,路边有一个人不知在等什么人,见我停下不走,便问:等谁呀?我说:等去某某的客车。那人遗憾地说:呀,你晚了一步,车刚开走几分钟。

  我一听,很失望。无奈之下,只得再返回酒场。谁知到酒店一问,说他们刚散场。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无法跟他们联系,又不好意思再找镇小校长。我略一思索,只得往教办室走去。教办室主任是妻子本家叔叔,彼此很熟悉。

  安排好住处后,妻子叔叔说:你安心休息,明早我过来喊你吃饭。

  我说:不用了。我一早得赶回去。有个关紧事明天要办。

  妻子叔叔说:好事不在忙中取。不着急,明天吃完早饭再回吧。

  我只好说:那好吧,我明早上跟你联系。

  第二天五点,我便起了床。洗刷完毕,便走出房间,披着夜色与细雨赶往候车地点。很巧,正好有一辆车在身边停了下来,我急忙登上车去。车上人很少,有的是空座位。我靠窗坐下,没大一会儿车发动了。走了大约四五里路,售票员开始提醒大家买票。由于距离近,需要两块钱车票。我把从妻子表弟那里借来的十块钱掏出来递给了售票员。

  售票员把我递过去的钱对着车内灯光反复揉搓查看,然后把钱递给我说:咋看这张钱像有问题?我直起身子笑了笑,开玩笑似的说:咋,还有造假十元钱的?售票员歉意一笑,说道:我遇到过,你就换一张吧。

  我顿感身上燥热,看了看售票员,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停了一会儿,我说:不会吧,咋可能有十元假币?售票员又把钱在手里揉搓了一下,随手递给旁边一个中年男乘客,问:你看这钱有没问题?中年乘客接过钱,很敷衍地看了一下,轻声说道:看不出来。

  此时我已断定,自己的钱肯定是假币。于是,歉意地对售票员说:对不起,我身上就带了十元钱,还是问别人借的。你等一下,一会儿到了某某镇学校门口,我再付车票钱吧。

  客车继续行进在雨雾濛濛之中,车窗口已渐渐泛起亮光。刚才那一阵关于钱真钱假的事搞得我窘迫至极。虽然车上人不多,可是那一刻,我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直视着我。大家眼里一定露出鄙夷之色,心里可能还在骂着:看着文质彬彬的,还玩假币。

  眼看着客车快到学校门口了,我对售票员说:到学校门口停下车,我很快补上车票。

  车到学校门口时,依然下着细雨。我快速下车,在门口问人借了两元钱,返身走到车前,隔着车窗把钱递给了售票员,很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啊,耽搁你们时间了。

  售票员莞尔一笑,接过钱,向我招了下手。随后,客车碾压着路上的积存的雨水,向前方飞驰而去。

  我长嘘一口气,一个人自失地笑了起来。

  2022.9.28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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