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蝜蝂心理
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写过一篇寓言故事《蝜蝂传》，说有一种叫蝜蝂的小动物，天生脊背粗涩，易于搁置物品，不易滑落。有此先天条件，蝜蝂自然充分发挥自己特长，养成喜欢负载物品的习惯。它所行之处，每遇物品，无论大小，都负于背上，从不考虑能否承受。好心人看它背负太多，不堪重负，帮它取下所负之物。蝜蝂哪里愿意，一定把所弃之物重新置于背上再继续前行。蝜蝂不仅喜欢负重，还喜欢负重爬高，这样常因体力不支而倒地毙命。
蝜蝂之死，在于贪多而不知悔悟，以至于连性命也搭了进去。其实，生活中所思所想所行如蝜蝂之人也不在少数。具体说来，有以下几种情况。
首先，心性行为完全如蝜蝂之人。这种人天生欲壑难填，贪大求全，恨不得世上一切名利尽收囊中。
挣钱的天天看着自家钱袋唯嫌其少，恨不能把世上金银财宝变戏法一般悉数拿来。然后，守着金山银山，欣赏把玩，自得其乐，穷奢极欲，挥金如土。惟其如此，也就有了为官的以权谋私巧夺豪取，经商的假冒伪劣坑蒙拐骗，贫穷的偷盗抢劫杀人越货，揽工程的偷工减料频出豆腐渣工程。然而，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人终朝只恨聚无多，谁承想一朝东窗事发，富如东海的家产顷刻间烟消云散，严重的反为此搭上了卿卿性命。
争名的日日算计着一举成名天下闻，光宗耀祖，清史留名。社会似乎迎合了这类人的心愿，各种名目繁多的虚泛大奖应运而生。今天奖杯煌煌，明天金牌闪闪，后天证书叠落。名利场上，东奔西走，披红戴花，不亦乐乎。于是乎，名气大的，家中奖杯座座，奖牌摞摞，证书叠叠；名气小的，想方设法花钱剜来一个荣誉，借奖杯证书抬高身价，谋取名利，换来名望，赢得尊崇。声名荣誉成了漫天飘飞的雪片，纷纷扬扬，到处飞舞。神州大地上，无处不名人，无人不出书。这次第，发了颁奖发证的，乐了沽名钓誉的，懵了治学求索的。常言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君不见，现实生活里凭空诞生了多少“名人”，动辄冠以这泰斗那大师，这“市场”那“证券”什么的。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糊里糊涂，难辨真伪。更荒唐的是，最近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山寨版的“共和国脊梁奖”，把一些原本很受尊敬的真名人也忽悠其中，空惹世人喷饭。
其次，受不住现实诱惑逐渐背负上名利担子之人。生活中有一部分人虽有谋求名利之心，可不像前一类人那么强烈而不择手段。他们本来是知足常乐见好就收类型的，可偏偏受不了社会大气候影响，名利之心潜滋暗长，与时俱进。慢慢由稍有名利之心到十分向往名利，再到强烈渴求名利。以至于巴望着有一天也能循序渐进，登堂入室，追赶上第一类人。好来个名满天下，身价百倍，受人追捧，天天享受鲜花掌声。
中华传统文化历来告诫人们凡事要中庸一点，名利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些人一开始确实没有这山望着那上高的强烈名利追求，但环境改变人，大气候影响人。诚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人人乐此不疲地追名逐利的如火如荼岁月里，真难保有几人的名利之欲不被鼓胀起来。由最初衣食无忧、有处存身即可满足的低层追求，到向往荣华富贵灯红酒绿的高档追梦。人的欲望似加油的干柴，遇火即然，一然即大，一大即成燎原之势，不可制止。为了过上所谓上等人的生活，不少人时时刻刻劳神费思，苦心搜求，正路不行，就铤而走险地走歪路邪路，最终自持不住，误入歧途。个别为名之人，原本也有自知之明。他们并不奢求自己能像名副其实的大师泰斗那样，学术成就辉煌，学术成果累累，名声冠于四海，处处受人追捧。而一旦发现身边某人原本各方面远不如自己，可由于会投机钻营，不知以何手段弄来了这成果那成就时，一颗原本安生的心也止不住剧烈跳动起来。极想出名，苦于才疏学浅，技不如人。怎么办？剽窃呗。于是，东拼西凑，南挖北扯，顷刻之间，所谓的“著作”出版了，渴求的荣誉到手了，向往的利益得到了。当然，学术人格也籍此“全军覆没”了。
第三，一些人背负名利担子太重，完全不是出于自愿，而是外力强加给的。这类人是最值得同情的名利上的弱势群体。他们从未思谋过背负自己力不能及的名利，可生活硬是鬼使神差地把这些超负荷的担子硬压倒他们身上。
其一是中国可怜的中小学生。他们被称为祖国的花朵，原本需要整个社会尤其是学校和家庭悉心哈呵护的。可身处有点畸形的现实社会里，从老师到家长，没有谁认真冷静考虑过孩子们的需要与感受。世人皆知，中国中小学生所学教材的难度全球第一，学习时间可以无休止延长，没有任何生活学习上的自主与自由，感受不到人生在此阶段的任何快乐。孩子们白天在学校里被老师高压着拼着命学，晚上和节假日依然带着繁重的学习任务回到家里继续苦学。家长和老师，链条般两头紧锁住他们本该自由的身心，使得他们从心灵深处把学习当做枷锁桎梏，从来没有把学习当做快乐。
其次是基层民众。他们本该享受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带给的一切幸福，可居高不下的房价，使他们只能蜗居陋室，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望而却步。即使被逼无奈负债买了房子，沉重的债务和利息负担也会压得他们大半生喘不过气来。
再就是个别非法厂矿企业严重的排污现象，毁坏了老百姓赖以生存的环境与土地。大量耕地被非法占用或强行出卖，造成民众生存空间越来越狭小。严重的非法开采行为，使得资源能源遭到严重损坏，子孙后代的生活资源被超前透支。这些都是人为地压在他们身上难以卸去的负荷。
以上三种情况，第一种人属于自我加压，既得名又得利，心甘情愿，乐此不疲。第二种人的加压虽受环境影响，也同样获取了名和利。第三类人为数最多，他们不是自我加压，而是那些怀有蝜蝂心理的人为了自己的名和利强行把本属于自己的负担加给了他们。因此，这类人付出最多，获取最少，充满无奈，值得同情。
人生本来就要根据自己的能力去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为自己、为家庭、为社会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当然，在此过程中，个人也会获取与付出相适应的名和利。然而，生活里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醉心于名，贪得于利，只嫌其少，不嫌其多，终日挖空心思，不择手段，嫁祸于他人，获名利于自己，造成了整个社会分配不均，贫富悬殊，人心不平，矛盾丛生。和谐社会理想在他们只流于口头，自私自利贪图一切倒是常谋心间。
当一个人痴迷于名利不能自拔之时，危险也会接踵而至。人生难过百岁，名利所需有限。无休止的欲望，只能导致人失去亲情、失掉人性，耗费身心，心思难平。
做一做善于蜕壳的蝉吧，褪去了旧窠臼，才会换来一身轻松，才能发出轻松悠长的嘶鸣。不要一味困守在蝜蝂贪负的思维胡同里，迷不知返。那样，你终会因不堪重负损坏健康，直至过早命丧黄泉。
录一首古人的诗于此，奉献给心怀蝜蝂心理的人吧。
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
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思娇容美貌妻。
娶得美妻生下子，又思无田少根基。
门前买下田千顷，又思出门少马骑。
厩里买回千匹马，又思无官被人欺。
做个县官还嫌小，要到朝中挂紫衣。
若要世人心满足，除非南柯一梦西。
2011-10-25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