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石：孔子也骂人
至圣先师孔子，不是每时每刻都温文尔雅的。特殊时候，他也骂人，而且骂得酣畅淋漓，几入骨髓。
不妨的话，我们试举两个例子为证。
其一，《论语·宪问》里有这样的记载，原文是：“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翻译成现代汉语应为：有个叫原壤的小孩，叉开双腿坐着等待孔子。孔子见状，很生气，忍不住骂他：“小时候不懂得谦逊孝悌，长大了定然做不出任何拿得出手的成就。即便年老不死，依然是个有害的贼人。”一边说着，一边生气地用手杖敲原壤的小腿。
孔子毕生倡导世人践行仁义，崇尚周礼。因此，他十分重视人的个人修为，严格规范人的言行举止。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注重孝悌，讲究尊卑，竭尽所能地教化身边的人，日常言行要规范有序，合乎礼仪。
然而，原壤的表现不仅让孔子大跌眼镜，更让他怒火中烧。按说，像孔子那样道德修养极高、声名远播四方的大圣贤，一般不会计较他人尤其一个小孩在自己面前的失礼行为。可事出人们意外，老夫子偏偏眼里下不去这粒灰尘儿，硬是跟原壤较上劲儿了。他不仅厉声斥骂原壤的非礼行为，而且以此推理了他未来的发展走势，甚至用拐杖敲打了他的小腿。老先生接二连三的言语举措，若发生在一般人身上，倒是一点不意外。可偏发生在众人心目中多么高大上的他的身上，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是孔子肚量小吗？是孔子喜欢斤斤计较吗？当然不是。从孔子的反常动怒推测，他那天参加的活动场面肯定不小，参与的人员一定很多，应属大规格的弘阔场面。如此场合里，原壤的非礼举动，势必会影响到更多似他一样大小的小孩。如此看来，原壤行为产生的负面影响及造成的负面危害，已不单纯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更广大层面上的事情了。因此，孔子骂原壤的话，明着看是骂原壤的，内里却是对着在场所有小孩乃至跟原壤一样非礼做派的成人。如果面对原壤的非礼行为，孔子像一般成人那样故作大度，一笑了之，任其继续放浪下去，那孔子就不再是世人心里一直尊重仰慕的至圣先师、道德导师与道德楷模了，而成了他同样因愤恨而痛加责骂的道德之贼——庸俗“乡愿”了。至于孔子用拐杖敲打原壤小腿，更不失为孔子当众人之面对所有非礼之人敲响的一记警钟。警示大家，面对礼仪孝悌，人人必当努力践行。如有违拗与践踏，得到的不仅是言语上的斥骂，更有行为上的惩处。
由孔子的言语作为我们得知，说服教育永远不是万能的，必要的惩戒也不可或缺。
其二，孔子鉴于后世人们大量制作陶俑作为死者陪葬品之风，心中大怀不满。愤慨之下，情不自禁骂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这句话《论语》里没有记载，最早出现在《孟子·梁惠王上》里。孟子与梁惠王谈论如何治理国家。为表明自己的观点，劝说梁惠王推行仁政，以王道治国，便引用了这句话。原文是：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为其像人而用之也。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孔子说过：第一个用陶俑做陪葬品的人，就应该遭到断子绝孙报应。因为陶俑仿制人的模样做成，用以取代直接用人畜陪葬的传统恶习，不是本质的进步，依然是对人的最大不尊重。
中国先秦时期，尤其商朝时期，用活人及牲畜陪葬或祭奠现象屡见不鲜。那时候，人们盖房起屋、挖坑凿井、部队出征、给死者陪葬等，大量用活人活牲畜举行祭奠仪式、陪葬有身份的死者。后来随着文明的发展进步，人们很少用活人活牲畜祭奠陪葬了，却刮起了以陶俑取而代之之风。如此陋习，最著名的当属为秦始皇陪葬的兵马俑了。在孔子看来，陶俑虽然不是真人，却是依照真人制作的。拿它做陪葬品，依然是对人的不尊重。如此行为，严重践踏了基本礼仪，败坏了世风世俗。非但如此，大量的陶俑制作，劳民伤财，给人世间带来了无尽劳苦。更何况，人间还有那么多讥不得食、寒不得衣之人，若能用制造陶俑的钱物接济天下苍生，不是莫大的仁德吗？
因此，孔子对陶俑陪葬之风深恶痛绝，不仅痛骂，而且恶狠狠加以诅咒。不仅恶狠狠诅咒，而且诅咒首倡此举之人必然断子绝孙。是的，孔子的推理很简单。制作陶俑做陪葬品的，多是富贵之家。他们仓廪丰盈，华舍成片，骡马满圈，金银满堂，仆人如云，天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无忧无虑，吃喝玩不愁。哪里体会得到“贫家一碗灯，父子相聚哭”的凄惨？哪里懂得将自己的盈余之物疏散一部分给穷苦人家，让其聊解冻馁之苦？
孔子对始作俑者的痛骂与诅咒，无疑是对贫富严重不均的社会现实的痛骂与诅咒，是对那些看似道貌岸然实则蛇蝎心肠的伪君子真小人们的痛骂与诅咒。孔子最根本的希望是，无为的挥霍浪费不仅完全没必要，而且就是极其严重的犯罪。拥有仁爱之心与怜悯之心，是孔子思想学说中最具人性化的组成部分，理当大而广之，绝不能损而毁之。
如果不了解孔子骂人的缘由，不结合孔子生活时代的社会现实，乍然看到孔子骂人甚或诅咒人的话语，一般人肯定会在心里对孔子有所腹诽。他们会认为孔子那样的千古先哲，何以也与凡常人一样口无遮拦呢？
由此可见，面对邪恶，面对社会暗流，尤其那些肆无忌惮耗费大众财富、恶意制造他人饥荒痛苦的人，不仅可以斥骂他们，甚或可以诅咒他们，更要严厉严格惩罚他们！
当然，骂人诅咒人绝不是坚守真理的正当路径。这里只是说，特殊时候，特殊情况下，情难自已之时，稍稍运作一下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还是鲁迅说得好：辱骂与恐吓绝不是战斗。真要与邪恶势力作坚决斗争，单凭辱骂恐吓绝对解决不了问题，最有力的还是勇敢拿起武器，与他们进行殊死博弈。
2025.11.26
【文/伏牛石，红歌会网专栏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