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华：试论毛主席诗词观的三个维度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诗是诗人心灵的火花，思想的精华。毛泽东主席是中国及世界史上伟大的思想家，也是中华诗词大家！他对于诗词创作有许多深邃而精辟的论述，形成并构建了毛主席诗词观的三个维度，即思想性维度、人民性维度，艺术性维度。他在具体实践中创作出集思想性、人民性、艺术性一体的《毛泽东诗词》，成为中华诗词历史殿堂中，继唐诗宋词后又一棵耀眼的明珠！

　　一、毛主席诗词观中的思想性维度

　　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作为观念形态的文艺作品，都是一定社会生活在人类头脑中反应的产物”。思想性是文艺作品中表现出的政治倾向和社会意义。回避政治、脱离社会的文艺作品是没有灵魂的僵尸作品。一部文艺作品是否有思想性决定了这部作品是否对社会发展有推动作用;而是否是高尚的思想，决定了这部作品是正方向推动社会发展，还是反方向推动社会发展。毛主席诗词观的特别之处在于他首先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他是以政治家的眼光来创作、审视、品评诗词作品的。信仰、经历、格局、视野决定了他的诗论往往不是就诗论诗，不是纯美学、纯艺术的评点和解读，而是从思想性、人民性、艺术性三个维度来评判一首诗词的优劣。思想性维度总是摆在他创作、评判诗词的首位。“他在品鉴屈原的辞赋人生时感叹：‘屈原喝的是一杯苦酒，也是为真理服务的甜酒，诗歌像其它创作一样，是一种精神创造。’”①如果屈原的《离骚》写的尽是锅碗瓢盆、宫廷性爱、花草虫鸟，没有反应出忧国忧民、无限爱国的情感，不具备追求真理的思想性；它能是一部流传千古的优秀作品吗？无数人崇拜的伟大诗词《沁园春·雪》如果只有上阕美丽、博大的北国雪景；而没有下阕经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的历史沉思，最后喷发出“俱往已，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思想火花；这首诗词艺术上无论如何精美，也难成伟大诗篇！

　　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讲：“文艺批评有两个标准，一个是政治标准，一个是文艺标准”。“我们的要求则是政治与文艺的统一，内容与形式的统一，革命的政治内容和尽可能完美的艺术形式统一。”他还讲：“我们要战胜敌人，首先要依靠手里拿枪的军队。但是仅仅有这种军队是不够的，我们还要有文化的军队，这是团结自己、战胜敌人必不可少的军队。”思想性强的诗词能成为一个阶级斗争另一个阶级的武器。“1964年，毛主席会见美国友人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斯特朗问起他在同苏联论战中的作用时，他说，‘只写了几首诗，我自己没有什么其它的个人武器。’”②在中苏论战期间，他写了《满江红·和郭沫若同志》、《七律·和郭沫若同志》、《念奴娇·鸟儿问答》三首与苏修斗争的诗词。一方面感叹“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另一方面用“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等词句宣泄心中对苏修的怒气； 还用“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等铿锵有力的词句，号召全国人民与苏修坚决斗争、尽快实现共产主义理想！

　　著名诗人何其芳回忆，1961年1月23日，毛主席和他谈到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美学问题。毛主席说：“各个阶级有各个阶级的美，各个阶级也有共同的美。‘口之于味，有同嗜焉’” ③。他曾经同吴冷西说：“我有时也写些旧体诗，但是，问题在于内容，表现什么思想，什么主题，什么倾向，赞成什么，反对什么，这就有阶级性了。”④比如，在土地革命时期，政治上倾向于地主阶级的诗词必然是引导读者反对平均地权了，它在艺术上越高精，越对土地革命不利，越阻碍社会的向前发展。这样的诗词对地主阶级是美，对于广大的农民阶级来说是大毒草。毛主席在给陈毅的信中，强调要“反映阶级斗争与生产斗争”。他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他的《西江月·秋收起义》、《西江月·井岗山》、《碟恋花·从汀州向长沙》、《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菩萨蛮·大柏地》、《清平乐·蒋桂战争》、《七律·长征》、《忆秦娥·娄山关》等，都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反应井冈山、长征时期阶级斗争与生产斗争的优秀诗词。

　　“何其芳在《毛泽东之歌》一文中也回忆道，毛主席曾强调‘诗歌要反映人民生活，要写抗日的现实斗争’，并称这是‘诗歌的革命任务’” ⑤。抗日战争是关系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大是大非，当时既有赞成抗日到底，歌颂抗日英雄的优秀诗词；也有赞成中日亲善，歌颂汉奸的反动诗词；还有不谈国事，回避抗日现实斗争的诗词。这三种思想性维度的诗词，谁优谁劣一目了然。我们总不能说那些歌颂汉奸的诗词或者躲在家里写风花雪月的诗词，比深入战场写歌颂抗日英雄的诗词更优秀吧？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的各阶级有着“共同的美”。如他在1942年写的《五律·挽戴安澜将军》全诗词以戴安澜将军摔部入缅甸抗日为题材，以缅南东瓜之战、缅中棠吉之战以及缅北遭遇伏击不幸牺牲为线索，歌颂了戴安澜将军的抗日伟绩和反侵略的英雄气慨。该诗词思想健康高尚，抛开阶级、党派成见，抓住了时代的脉搏，反应出中华民族各阶级各党派共同的美。

　　人不思想就是脑死亡，诗词无思想性就是僵尸作品。毛主席注重诗词创作题材中的思想性，从思想性这个维度去创作、去评判诗词的优劣，无疑是十分英明的！

　　二、毛主席诗词观中的人民性维度

　　诗人的人民立场,诗词来源于人民、服务于人民、好坏最终由人民评判是毛主席诗词观中的人民性维度。建国后，他把政府、军队、法院、检查院、公安、银行、日报、文学刊物、医院等对人民影响较大的机构名称，都在前面加上“人民”，其目的就是要提醒这里面的工作人员时刻要站在人民立场上为人民服务。“人民”在毛主席心目中比天还大！

　　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着重强调：“文艺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问题，原则问题”。 毛主席多次谈及鲁迅《自嘲》一诗，认为是“他的自白”。他常与领导干部讲起“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应该成为我们的座右铭”，“‘千夫’在这里就是说敌人，对于无论什么凶恶的敌人我们决不屈服。‘孺子’在这里就是说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一切共产党员，一切革命家，一切革命文艺工作者，都应该学鲁迅的榜样，做无产阶级和人民大众的‘牛’，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诗词创作的目的在毛主席诗词观中十分明确，那就是站在人民立场上为人民服务。

　　在毛主席看来，诗词创作来源于人民。“1960年5月14日，毛主席会见日本、古巴、巴西、阿根廷等国的外宾时，外宾们纷纷赞扬毛主席的诗词在国外很受欢迎。毛主席说：‘过去的主题是反帝反封建的问题。社会主义建设这七年中，也没有写几首诗，整天忙得很，把诗搞掉了。诗是人民创造的，我们是人民的代言人。’”⑥“诗是人民创造的，我们是人民的代言人。”明确了诗词来源于人民。

　　“在毛主席看来，诗词创作要向人民学习。毛主席曾说：‘新诗的作者，要学格律诗的含蓄凝炼，哀而不伤、怨而不怒，还有可以兴、观、群、怨。格律诗要学民歌的时代色彩、乡土气息和人民情感。’他强调诗词创作要向人民学习‘时代色彩、乡土气息和人民情感’” ⑦。

　　在毛主席看来，诗词创作要反应人民生活、让人民喜爱。早在1939年，毛主席给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的诗歌社团——路社回信，开宗明义就讲：“包括诗歌在内，我觉得都应是适合大众需要的才是好的。现在的东西中，有许多有一种毛病，不反映民众生活，因此也为民众所不懂。”反应人民的生活、认人民看得懂、吃得透，人民才会喜欢。看都看不懂，人民如何喜欢？人民不喜欢如何为人民服务？

　　毛主席把诗词的人民性作为一个重要的尺度来衡量诗词的优劣。1938年的一天傍晚，毛主席应邀参加延安边区印刷厂的工人晚会，诗人柯仲平朗诵他的叙事诗《边区自卫军》，毛主席听完，握着柯仲平的手，高兴地说：“你把工农大众作了诗的主人，对民歌形式进行了吸收、融化，为诗歌大众化作出了辛勤的努力。”毛主席特意把诗稿带了回去，并批下八个字：“此稿甚好，赶快发表”。毛主席对古代诗词的评价，很重要的标准和尺度也是“人民”。他讲《诗经》：“大部分是风诗，是老百姓的民歌。老百姓也是圣贤。”

　　毛泽东主席写的《七律二首·送瘟神》就是一首具备人民性维度的好诗词。该诗来源于余江县人民消灭了血吸虫的事件，引发诗人浮想联翩。回顾历史上血吸虫病的猖狂肆虐和疫区广大劳动人民的悲惨遭遇，为人民之悲痛而悲痛！讴歌解放后六亿人民象舜尧一样征服大自然，治山理水，同时大举填壕平沟，消灭钉螺的动人情景。诗人为人民之欢乐而欢乐！该诗词中既有人民熟悉喜欢的华佗、舜尧、牛郎及其故事，又有地球一日运行一周，一周的周长近八万里，普通人民座在地上一天之内就能巡视整个银河系的科学常识。对人民的肩膀和使用的锄头进行了神话般的夸张、赞扬，把人民比喻为改天换地的神，一改过去只有皇帝才是天子的历史。人民读着这样的诗词如何不来劲？如何不喜欢？

　　毛主席主张诗词来源于人民，服务于人民，好坏最终由人民评判；诗人站要在人民的立场上去创作；从人民性这个维度来衡量诗词优劣；被一代又一代诗人接受。

　　三、毛主席诗词观中的艺术性维度

　　在毛主席诗词观中，艺术性是评价诗歌的重要维度。艺术性是诗词作品的载体，没有艺术精度的诗词无法通江达海，翻过重重历史的山头！

　　向古典及民歌学习是毛主席诗词观中写出艺术精品的方法论。1958年，毛主席在成都会议上讲，“我看中国诗的出路恐怕是两条：第一条是民歌，第二条是古典，这两方面都提倡学习，结果产生一个新诗”，“将来我看是古典同民歌这两个东西结婚，产生第三个东西。形式是民族的形式，内容应该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对立统一”。 他还对新诗预言“将来趋势，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 他还说：“新诗的作者，要学格律诗的含蓄凝炼，哀而不伤、怨而不怒，还有可以兴、观、群、怨。格律诗要学民歌的时代色彩、乡土气息和人民情感。”不仅要在语音方面，还要在表现的艺术手法、情感方面向古典诗词及民歌学习，从中吸取各自艺术上的精华。他对诗词改良主张 “求新并非弃旧，要吸取旧事物中经过考验的积极的东西。”既要改革又要继承。

　　从艺术性的维度，毛主席对诗词创作明确提出了五点具体要求

　　1）艺术上精美的诗词，首先要语言好。毛主席说：“诗的语言，当然要以现代大众语为主，加上外来语和古典诗歌中现在还有活力的用语。大众化当然首先是内容问题，语言是表现形式。要有民族风味，叫人爱看、爱诵，百读不厌。”⑧

　　2）其次要精炼、有韵、一定的整齐。1957年1月14日，毛主席同臧克家、袁水拍谈诗时说：“关于诗，有三条：（一）精炼；（二）有韵；（三）一定的整齐，但不是绝对的整齐。要从民间歌谣发展。过去每一时代的诗歌形式，都是从民间吸收来的。要调查研究，造成一种形式。过去北京大学搜集过民谣，现在有没有人做？要编一本现代诗韵，使大家有所遵循。”他的这个论述概括了诗词艺术形式上的基本要求。

　　3）还要有意境，意境的好坏是决定其艺术水平高低的重要因素。毛主席在1958年讲过两段关于诗词意境的话。一次在中南海颐年堂开会，毛主席同周恩来等人谈起诗词，说：“神奇的想象，奇妙的构思，大胆的夸张，严谨的平仄格式和对仗，是唐诗的特点，也是诗的意境之所在。”另一次是成都会议结束后，毛主席视察三峡，在轮船上同工作人员谈起诗词时说：“诗贵意境高尚，尤贵意境的动态变化，才见诗的波澜、辐辏，这正是唐代以来格律诗的绝妙。”

　　4）要形象，不能搞抽象，要有新意、含蓄。毛主席在给陈毅的信中说，“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赋也可以用，如杜甫之《北征》，可谓‘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然其中亦有比、兴。‘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宋人多数不懂诗是要用形象思维的，一反唐人规律，所以味同嚼蜡”。1966年在杭州的一次会议上，在讲到有人反对形象思维时，毛主席又说：“文学要形象，不能搞抽象。” 他还说，“诗要有新意，要含蓄”，“要做今诗，则要用形象思维方法”。

　　5）要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对立统一。“毛主席在谈到新诗的发展时讲，‘形式是民族的，内容应该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对立统一’，‘在文学上，就是要革命的浪漫主义和革命的现实主义的统一’毛主席几次讲到。‘太现实了就不能写诗了’”⑨。

　　毛主席是从古典诗词吸收精华的楷模，他创作的《卜算子·咏梅》就是毛主席借用陆游同题词反意而作。两首诗词的题目词牌格式相同，但意境完全不同。给读者心境也完全相反。陆游的词以“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开头，他灰暗的“断桥边”“寂寞”被毛主席积极光明的“送春归”“迎春到”取代。毛主席用“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描绘出梅花充满着自豪感，坚冰不能损其骨，飞雪不能掩其俏，险境不能摧其志的形象，与陆游笔下“寂寞开无主““黄昏独自愁”落魄的梅花形成鲜明对比。两朵梅花归属命运也截然不同，陆游笔下的梅花“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而毛主席笔下的梅花是“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这首词吸收陆游诗词的精华，注入了毛主席的独创，创新出一首脍炙人口的优秀诗词！古典中许多优美的词句也被毛主席吸收，如李贺《致酒行》中"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的经典词句，被毛主席吸收在《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诗词中，创作出超越李贺 “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的优美词句。

　　毛主席创作的许多诗词都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意境优美，语言精炼，有韵有律，一定的整齐，形象而不抽象，有新意而含蓄。如《蝶恋花·答李淑一》是表达诗人思念杨开慧与柳直旬两位烈士的，全诗没有直白思念之意，含蓄而浪漫地描写了人民大众熟悉的神仙吴刚、嫦娥在月亮中的故事。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典范。由柳、九、有、酒、袖自然地转韵到舞、虎、雨。开句“我失骄杨君失柳”与末句的“泪飞顿作倾盆雨”把痛失杨开慧与柳直旬、思念烈士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催人泪下。全诗只用60个字形象生动地描写了一个意境优美的神话故事，还表达出烈士为人民牺牲是人民心中的神，人民永远怀念她们的思想情感！全诗精炼、整齐、语言流畅、一气呵成！把烈士牺牲这样一个大悲之事，描写成英烈因革命成功喜极而泣，是前无古人的创新。把作者的情感用大众化的语言传递给读者，是这首诗最大的靚点！

　　具备思想性与人民性的诗词，如果艺术水平不高，吸引不了读者、无法扩散及流传百世。毛主席诗词观中向古典及民歌学习的方法论和他从艺术性的维度对诗词创作提出的五点具体要求，是指导我们创作出优秀诗词的秘籍！

　　我们可以把思想性比作诗词的大脑，人民性比作诗词的屁股，艺术性比作诗词的双腿。大脑不行，教导读者干坏事；屁股座歪，与人民作对；没有双腿，作品出不了屋。这样的诗词，都不可能成为优秀、伟大的诗词。三者缺一，也不可能成为优秀、伟大的诗词。上文列举的具备思想性的《沁园春·雪》、具备人民性的《七律二首·送瘟神》、具备艺术性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以及毛泽东主席的许多诗词都是集思想性、人民性、艺术性三个维度于一体的优秀、伟大的诗词；而不是从某一个维度去看优秀，从其他两个维度去看就不优秀的诗词。

　　从思想性、人民性、艺术性三个维度来创作诗词、评判诗词优劣是毛主席诗词观的精髓！这三个维度互相帮衬，缺一不可，立体地形成了毛主席的诗词观。认真学习、真诚接受毛主席的诗词观必将让我们创作出更加优秀的诗词作品！

　　参考文献：

　　①②③④⑤⑥⑦⑧⑨梅 岱：《中华诗词》2023年第6期 第04-21页《毛泽东的诗词观——读书札记》

　　作者：湖北省毛泽东诗词研究会第四届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 孙青华

　　完稿于2023.9.29系原创首发稿

　　【文/孙青华，本文为作者投稿红歌会网的原创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