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50个人的中华史

　　电视里播放一温馨画面，一位106岁老人在几个七八十岁儿女及众多孙辈的陪同下过生日，头脑还很清醒，依然记得小时候的所见所闻，还不忘告诫子孙要珍惜好日子。

　　恰在此间，我正阅读着中国南宋时期的相关资料，其灭亡时间大概应记为1279年。

　　当两件事情凑合在一起时，猛然触发起我一个很特别的认知，南宋亡国，看起来离我们非常遥远，但如果用百岁老人去丈量，历史就会有一种新浮像，七百多年，崖山之后，也就是7个百岁老人的生命接力，7个人而已。

　　再往远点看，时间追溯到秦始皇统一中国，不过是20多位百岁老人的首尾传承。

　　即便认为中华文明史真有5000多年，其实也就50多个百岁老人在时间上的延续。

　　人类文明史，中华文明史，看似悠久绵长，事件庞杂，若能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50个人，就是个很小的数字，它比5000年看起来让人感觉简单得多。

　　把长长的时间和短暂的人生结合起来思考，会告诉我们非常简单的两个道理：人类文明史即是生命接力史，必须以人为本；历史是弹性的，是可伸可缩的，是可以抽象体验的。

　　读历史，从此可以更简单点，读自己，也可以认为是读历史。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善恶美丑，都有对错好坏，伟人，英雄，凡人，整体上没有差别，差别的只是各类元素包含的多寡。古人做过的说过的，你我他一定也都曾做过说过，我们正在说的做的，后人也必会继续重复。行为的传承，虽有自然生存法则的本源性要求，更是具体文化促成的结果，中国人的性格特征和行为特征就源于自己的文化积累，对错都在其中。

　　我们常讲“性格决定命运“。这是基于个体的定位。如果把它扩展到民族，应该也是相通的。民族，是由众多起源相近的个体一代代繁衍组成，民族性格，即是无数个体的性格集合，任何一个人的性格，都是中华民族性格的一部分，中华民族的命运也由中华民族的性格所决定，也即由你我他的性格所决定。

　　历史弹性是一件很神奇又很重要的特性，它对普通人认识历史极其关键，一压缩，几乎所有人都能认识5000年中国，一弹开，绝大部分人都是史盲。

　　详细点读，能把《史记》、《资治通鉴》、《二十四史》认真读完的人屈指可数，如果把文化史也加入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通读过《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哪怕只是一个朝代史，也没有人通读过。

　　简单点读，就读上几十个人足矣！当然，我这里所讲的几十个人，并非特指前面提到的百岁老人，那只是个引子。假若我们能读懂几十个关键历史人物，历史面貌也能很完整清晰。我们可以把中国的朝代史读成皇帝史，封建史，即家国同构史，历史很长，但皇帝不多，即使皇帝多，有影响的皇帝也不多，皇帝的关键即是历史关键点。

　　读清史，把努尔哈赤、玄烨、弘历搞清楚了，清朝不足三百年的历史基本就差不多了。如果还想把亡国的原因弄得更明白一点，就把慈禧做个了解，“左无良相，右无才史，陇无才民，廛无才工，巷无才偷，泽无才盗”的败象会一目了然。

　　读明史，把朱元璋、朱棣、朱厚璁、朱翊钧和朱由检整明白，你对“明亡之后无中国“就很熟悉了。“不爱成器，不惜天物，暴殄改毁，惟快圣意”的宦争与党争，四司八局十二监二十四衙门不过是朱家天下的配像而已。

　　读宋史，可以更简单，了解一下开国皇帝、北宋亡国皇帝和南宋偏安皇帝基本够用，如果还想多找痛点，不妨再熟悉一下南宋三奸相。南宋也好，北宋也罢，多是软弱男儿，辽也扰，金又杀，苟延残喘数百年，只因尚有亚夫营。

　　整个中华文明的“传说时代”，可信的不多，自然只能看“传说“，能把所谓的三皇五帝做个尊重性的认识就好，看得越多，你会越不相信中华文明的真实性，没有一项”绝地天通“的改革能够得到实际印证，在”禅让，甲骨文，青铜器，诗经，楚辞“中寻找自豪感会比较踏实。

　　历史为什么又可以弹开到那么复杂的程度？

　　这是现实人的一种误解，复杂，是基于长度，5000年，哪怕一年只记一件事，也需要记上5000件事，对一般人而言，要熟悉并记住5000件事当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稍微再扩展一点，那就是浩瀚的长卷了。记述历史，是人类传承的一种需要，有传承，才能发展，没有传承，人类只能延续愚昧。人类文明，从改造自己开始，逐渐以改造自然为主，越往后走，人类更突出地表现为以自然为改造对象，每一步改造的过程和方法都将以“历史”的形式传承下去，再过5000年，子孙要面对的历史就更加复杂了。

　　后人读历史，特别容易钻进一个偏执的误区：追求历史绝对真实性。

　　不管东方史还是西方史，不管什么样的历史学家，只要陷入到追求所谓的历史真实性，其实也就更加突出地反映出人造历史的严重性，这里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是欧洲文明史。上世界八十年代之后，中国知识分子突然开始迷信欧洲史，说欧洲史才是文明史，才是最真实的历史。欧洲在宗教改革以前，一直没有记史官吏和史学家，宗教改革是欧洲史学的起源点。换句话讲，我们目前看到的欧洲古代史和中世纪史基本上都是依传说塑造出来的。为了“真实”，史学家必然造假，他们的目的只是想让“自己”显得比别人更真实和更有学问。

　　我在前面聊过，历史是个体的组合，是你我他的化身，你，我，他，都真实吗？如果让你我写自己的人生历史，你能写出多大成分的真实性？如果你达到一定的社会高度，让你给自己留下一部献给后人的传记，你会增加多少带有个人色彩的虚夸描述？

　　现实生活中，我观察着自己身边每个人的一言一行，也观察着社会的一点一滴，真实，其实只是传说或口语，虚伪，才是更真实的现象。现实如此，历史又何曾不是？你都不能要求自己以完全真实的言行呈现于世，为何又奢望历史记载能表现为真实呢？人，虚实难辨，历史，必然虚实相间。很多人，不希望历史成为任人打扮的小媳妇，但实际上，历史成为小媳妇更好，至少她还有点美感，如果历史都被打成恶魔，它连一点回忆的价值都没有。

　　人是生命体，历史也是生命体，人的一生，可长可短，有健康，也有病痛，历史亦是如此。历史的朝代更替，就如同人的代际传承，老了，不中用了，就得死亡。每一个朝代，如同每一个人，在整个生命周期中，要经历各种疾病和痛苦，幼年时代很可爱，壮年时代有活力，中年时代多病痛，老年时代如枯灯。要想长寿，最重要的工作是尽量减少病痛，保证机体能健康更久一点，有病早治，无病早防。防病，治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健康的人，往往不知道爱惜身体，如果加之还有雄厚家底，挥霍身体就附着在挥霍金钱过程中，挥霍的过程，就是糟蹋与染病的过程。一旦染病，还有选医和用医的考虑，选了庸医，加速死亡，选了良医，延长寿命。

　　朝代是生命体，具有必然的周期性，没有谁能避过周期律。

　　我用长寿老人的接力把历史缩短，这只是一个视角。

　　换一个视角，我也可以从短暂的历史中做厚每一个人的人生价值。

　　假若你能活100岁，那你就占有了中华史的五十分之一长，哪怕你只活了50岁，你也占有了中华史的百分之一长，50，100，只是较小的数字，而你能在5000年历史中占据五十分之一或百分之一，这又表现了你的“长”，这个“长”突显了你在历史中的重要性。有人可能无法理解五十分之一到底有多重要，不妨再换个例子，如果要在当今中国选出50个最有价值的科学家，你被选为其中一人，这时你就能理解到五十分之一有多重要了。

　　历史虽然很长，但你的人生并不短，并非可有可无，即使中华史再续5000年，你或许也能占有百分之一，这是有标志性意义的历史占比，它不只是让你追求长寿，而是让你明白自己的一生为历史做出贡献的价值所在。漫长的历史，能被记住的或许只有几十人，你自然不要奢望自己能被记住。不过，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些能被记住的几十人是因我们的存在而被记住，决非他们在孤立世界中创造出的奇迹。

　　一千年后，两千年后，五千年后，最近百年可能也要有一两个人会被后人时常提起，这一两个人的成功也一定是建立在近百年的人民个体集体努力和集体拥护之上。秦始皇被赞被骂，被赞，是因为他统一了中国，被骂，是因他操之过急。唐太宗留下好感，在于他善于纳谏并带来了盛世。唐玄宗被记，倒不是记在其反正中兴，而是杨贵妃和安史之乱，长生殿，无留恋，死生仙鬼都经遍，直作天宫并蒂莲。

　　今天，因为科学，因为钱财，因为地位，因为自由，许许多多的凡夫俗人都想被后人记住，故而花钱给自己留很多东西，实在砸不出文章，一本《平安经》也算是交待。然而，记住谁，忘记谁，是后人的权利，也取决于后人的偏好，光靠自己的折腾还不够。

　　读史，不是背史，不需要背史，史料只是一条主线，多数文字都有不确定性。

　　读史，就是读人，不必读所有人，读出几十个关键人物足矣，其余人都是在成全他们。

　　以史为鉴，其实又不能为鉴，我辈与历代祖先实无区别，他们犯的错，都会反复继续。

　　中华五千年史，压缩着看，就是50个人的接力史，过去不算长，未来还会有多久？没有不死的人，没有不死的朝代，只有延续的文明。

　　附言：

　　1，有人问如何看某地产公司获得“绿色通道”救助？答：请看我前期“老孙微评”的准确判断，我不会跟着说深刻变革，也不想再评更多，REN决定一切。

　　2，最近有多个朋友问及美军入台和武统如何应对？答：不看热闹，只看大势，战争，只有打了才知道结果，战争，不是在电视里打，不是在电视评论员嘴里打，也不是在文章里打。

　　3，有人让写一下物价、疫苗和瑞丽抗疫。答：都在体验，不用写，各自保留记忆比较好。

【文/孙锡良，红歌会网专栏学者，大学副教授。本文原载孙锡良新公众号“孙锡良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