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鹏：一个团的“潜伏”
你听说过一个团“成建制潜伏”吗？
一个团600多人，全部“投诚”日军，打入日伪内部160天，被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师团中，但最终一个都没有暴露，一夜之间从200公里的战线上成功杀出，击毙日伪特工组长，摧毁伪行动大队部，所有人归队，一个不少，零伤亡……什么抗日神剧也写不出这样的剧本。
这个是新四军历史上有名的“汤团行动”。
1943年4月，粟裕接到一份电报，说“汤景延率队叛变投敌”了，粟裕却一点不慌：“嗯，好，知道了”……甚至还带着微笑。
汤景延是江苏如皋人，早年经历复杂，搞过“体育救国”，加入过国民党，当过如皋县国民党监察委员，当过小学教员，因为思想太“左”、支持过共产党、红军被国民党抓进过监狱……出狱后又组织了“抗日游击总队”，属于“民间武装”，然后又被国民党收编，当了个泰州苏皖边区游击部“副团长”。
结果“游击”了没多久，国民党的游击副总指挥李长江公开投敌当了汉奸，没几天汤景延的顶头上司孟宪平也当了汉奸，从上到下个个争着当汉奸……汤景延对国民党实在是绝望了，一怒之下，他决定“投共”。
他对手下的战士喊：“愿意抗日的，就跟我和新四军走”，一下子拉走了大半人马，汤景延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实际上他早就和新四军有了接触，甚至多次接济新四军弹药装备，这时候“汤团”已经是我党领导的武装了，但是对外，他们并没有暴露身份，日伪、国民党方面都不知道他们的全部底细。
1943年，日军开始对新四军根据地进行扫荡，并且准备对抗日武装进行分化打击，培养更多的汉奸……有一天，有个叫做姜颂平的汉奸找上门来，劝汤景延投降日军，好处大大的。
汤景延不动声色，和姜颂平虚与委蛇，然后还把他礼送出团部，并且说“不管此事成与不成，大家都是朋友。”……他发现这是一个粉碎日伪“扫荡”的好机会。
姜颂平走后，汤景延立马找到粟裕做汇报，把整件事情和盘托出。粟裕和苏中党委立刻分析了情况，觉得此时通海地区力量比较薄弱，如果武力反对敌人的扫荡，可能会比较困难。同时，汤景延的部队并不是明确的共产党武装，汤景延本人交游广阔，与国民党的不少中层军事人员有所往来，日伪军那边也有人脉，这一点可以利用。
最后粟裕亲自拍板，决定将计就计，让汤景延率部“假投降”，将整个团打入伪军内部刺探情报、牵制敌人，为下一步的反攻做好准备……汤景延欣然领命。
汤团未雨绸缪，确定了部队内部与新四军总部的联系人和联系方式，上下级之间单线联系……这些朴素的抗日战士，在短时间内学习了地下工作的原则和技巧，奉命“潜伏”，钻到日伪军肚子里。
一个整团诈降，如有一人出了差错，就有被一网打尽的危险，故务必健全组织，纯洁队伍。军分区司令员兼三旅旅长陶勇遵照粟裕指示，将汤景延的通海自卫团与崇明警卫团合并为一个团，仍以汤景延为团长，另调顾复生为不公开的政委，沈仲彝为副团长。同时严格政审，将不合适的人员调走，还调进了30多个党员干部。全团编为3个营6个连，计630人。
4月16日晚上，新四军方面突然枪声大作，火光冲天，一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战场上留下了三具尸体，在汉奸张北生派来的两个团的接应下，汤团成功地脱离了新四军，到伪军的驻地“投诚”了……那三具尸体，其实是新四军处决的叛徒。汤团来投，汪精卫都激动得下令犒赏他们1000块大洋。
日军师团长小林接待了“投诚”的汤景延，欢迎宴会上，汤景延慷慨激昂的说：我是被共产党迷惑才加入共军的，放着好好的国民党中校不做，我真的是瞎了眼。每月就那么五块钱，还不够抽烟呢！加入皇军，才是有前途的事业。
小林师团长听了非常的高兴：“汤君，你的大大的好，是皇军的朋友”。
投日之后，汤景延成了“大汉奸”，为了取得敌人的信任，他还得学习“吃喝嫖赌”。拿着日军给的“经费”不断地请客吃饭，跟自己的“新同事”们打成一片。他平日里衣装笔挺，皮鞋锃亮，头发油光；又在茅家镇、海门与南通城里挂起了“汤公馆”的牌子，公馆派头十足，外有警卫，内有男佣女仆。平日里常邀请伪军政头目或开赌局，或开饭局，至于“朋友”的约会，他是有请必到，且总是携礼上门，由是赢得众口交誉“汤团长够义气”。
这个是粟裕司令教他的：“你原来是个国民党军人，现在在日伪军工作，得有他们的样子……这叫白皮红心。”
一时间，日伪军的高层都对汤景延印象不错，连大汉奸、伪江苏省主席李士群都拿他当自己人，因为汤景延一次见面就送了他20瓶茅台、15斤香肠……不久之后，汤景延便“晋升”为伪军少将旅长。
汤景延打入敌人内部之后，利用与日伪军联防的机会，获取了大量的军事情报。靠着这些情报，新四军屡屡出击，沉重地打击了敌人。同时，汤景延还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进行了大量的分化瓦解工作，让本已经一盘散沙的伪军更加松散，战斗力更加低下；此外，他还公开办起了“协记”公行，自任经理，政委顾复生当起了账房先生，并在青龙港、宋季港、牛洪港等处设置了分行。公行贩运粮食、纱棉、八鲜、家禽家畜，相当部分辗转运往根据地；还偷梁换柱瞒天过海，给新四军送去了军火、药品。日伪苦心经营的封锁线被捅开，而我地下运输线则畅通无阻！既干革命，又做生意，两手都硬。
1943年九月，新四军反“清乡”接近胜利，汤景延的潜伏工作已经完成，是时候让整个团归队了。
但日伪军对他并不是全无防备的，汤团600多人是被化整为零，分割安置在整个日伪军体系中，同志之间最远相隔200多公里，想要同时行动，难度非常大。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苏中党委仍然成功的派人与汤景延及其手下的所有指挥官取得了联系，统一了行动的时间和号令。
9月29日夜，汤景延以手下兄弟结婚为名设下宴席，带着伪军军警头目吃喝。他们先喝酒后打牌，玩儿得不亦乐乎。等到时间一到，汤景延大喝一声，早已埋伏好的指战员们立刻杀了出来，将在座的日伪军头目全部击毙。接着，他们冲出营房，俘获了其他敌人，摧毁了伪军行动大队的大队部和指挥中枢。而其他驻地的汤团部队，也在同一时间发起暴动，攻击当面之敌。新四军方面，团长梁灵光也奉命在各个交通要道接应，让暴动人员顺利地回到了根据地。
此战又称为苏中伪军的“破腹之战”，汤景延打入敌人内部战斗163个日夜，不仅保证了苏中地区反扫荡的胜利，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端掉了日伪军的各个据点，缴获了大批的枪支弹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汤团带着缴获的大批武器胜利归来，军分区为他们召开了祝捷大会。分区司令员陶勇评价：“当初汤团打入敌营，有人担心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可是你们看，狗不但没有吃到，反而被痛打了一顿，汤团不是凯旋而归了吗？”
粟裕评价：“汤团行动好比渔人撒网一样，把网撒下去，等鱼进网后，果断地把网拉上来。全团同志忠心耿耿，机智勇敢，能应万变，敢去敢回，艺高胆大，真是好样的！”
一个团630人化整为零潜伏160天，在敌人的分割监视下，不但顺利完成任务，所有人还能零伤亡全身而退……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才能做到？
汤景延后来调任苏北六县抗联司令，然后又担任新四军苏浙游击纵队副司令兼参谋长。
1945年，日寇投降前夕，在苏中军区敌工部工作的汤景延奉命参加对伪军的策反。为争取率部驻在江南某地的一位旧友、敌伪军头目，汤景延果断派出大儿子汤新民只身渡江，劝说老朋友迷途知返。未料，这名顽固派竟将汤新民抛入滔滔长江里，汤新民壮烈殉国……
1948年，汤景延被任命为苏浙边区游击纵队党委书记兼政委、副司令员、参谋长，和司令员丁锡山一起奉命潜赴上海市郊，招集新四军北撤时留下的游击队员，配合我大军正面战场开展对敌斗争。因叛徒出卖，遭遇国民党军包围，在战斗中，丁锡山牺牲，汤景延重伤被俘……同年，于江湾英勇就义，倒在了黎明之前。
【文/申鹏，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平原公子”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