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懋仁：西方近代科学发展的真正动因是战争与军事上的需求

　　关于近代中国为什么没有产生类似于西方的现代科学，有不少人对此已经有所分析。国内有的人一般都认为，是中国的封建社会，以及封建制度，阻碍了现代科学在中国的产生与发展，而在国外，爱因斯坦的一段论述似乎也成为关于评论中国近代科学落后的所谓经典的观点：

　　Development of Western science is based on two great achievements: the invention of the formal logical system (in Euclidean geometry) by the Greek philosophers, and the discovery of the possibility to find out causal relationships by systematic experiment (during the Renaissance). In my opinion one has not to be astonished that the Chinese sages have not made those steps. The astonishing thing is that those discoveries were made at all.

　　爱因斯坦在这段话里，重点在于，他认为，西方科学的发展，是因为希腊的哲学家们通过了欧几里德几何学，发明了形式逻辑系统，再一个就是在文艺复兴时代，通过系统实验来找出其中存在的因果关系的可能性，而中国的先贤们没有做出这两个伟大的发现。爱因斯坦最后一句，是带有对中国先贤们的嘲讽：令人吃惊的事是毕竟有人做出了这两个发现。这意思是，中国的先贤们没有做出这两个发现丝毫不值得奇怪，不值得惊讶。这是什么意思?似乎就是在暗讽中国的先贤们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能力。

　　这话有道理吗?我们不知道爱因斯坦这一番观点的依据到底是什么。而没有依据的话，不能确定它是不是一定就有道理。

　　不过，我们确实需要承认，中国在近代科学方面是比较落后的，特别是因为在近代科学技术方面的落后，造成我们在工业化方面的极度落后。这就有落后就要挨打的说法。这个说法是不是有道理，这里也不争论了。以前在这个方面确实有过讨论。我的观点是，落后是有可能被挨打的，但落后不是被挨打的必然原因。这也就是说，不是因为我们落后，所以我们就必须要挨打。这个逻辑是不成立的。但是，因为我们落后了，在强敌面前，我们打不过。因为打不过，所以在战争中，我们就会被挨打。这或许还是能够成立的。

　　现在的问题是，西方近代科学到底是怎样发展起来的?文一教授的著作《科学革命的密码——枪炮、战争与西方崛起之谜》提出了他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他提到他的这本书的核心论点是：社会需求才是推动科学革命和技术变革的最大动力。没有任何社会需求比得上人类在集体性死亡面前产生的求生欲望和由此导致的集体行动。欧洲近代史在文艺复兴后造成经常性大规模国破家亡的最大原因就是绵延500年的热兵器战争。

　　简单地说，就是欧洲在近五六百年以来接连不断的战争，导致在军事上特别是武器方面开始大规模使用热兵器的需求，导致在技术上不断提高军事力量的巨大需求的增长。而这种需求之一，就是在战争中要提高热兵器（火炮以及枪械）射击的精确度和射程。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国发明了火药，却总是用来作为驱邪的爆竹，而战争需要的大炮和弹药却是在欧洲发明的。这与中国人和西方要相比谁更聪明无关，而是中国没有发生在欧洲历史上那种长期的、大规模的战争，因而对热兵器没有特别大的需求有着更为直接的关系。

　　文一教授认为，热兵器诞生后的军备竞赛，导致了国家力量对科学技术的长期投资并形成强大的“战争需求”的拉动力量，不仅有了伐木、采煤、炼铁、冶金等工业的迅猛发展，而且更为关键的是促成了“炮弹力学”和“火药化学”这两场科学革命的爆发。欧洲历史上的一些著名的科学家，都参与了这种军事技术在理论上的研究。伽利略提出的关于物体运动的惯性定律和自由落体定律都是从研究炮弹的运动轨迹中提炼出来的。托里切利（也有译为托里拆里的）是流体力学之父，他研究了炮弹发射以及它们如何在空中飞行的数学和动力学原理。哈雷彗星的发现者埃德蒙·哈雷把牛顿有关数学原理的学说应用到炮弹运动的研究之中。文一教授认为，牛顿三大定律都是从炮弹动力学的研究中，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总结出来的，而第谷和开普勒的天文观察记录不过是牛顿用来证明他的经典物理学理论的普适性的工具。

　　研究军事与战争的科学，又进一步为军事与战争服务。这种服务今天在美国依然是放在科学研究的第一位。美国所有的科学研究，其第一位的出发点都是在为军事与战争服务的。甚至最抽象的数学研究也不例外。多年前，美国海军就曾专门聘请一些优秀的数学家研究看起来是数学领域中的问题。但是，我们当然知道，美国海军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美国海军对某个数学问题的重视，必然与美国海军的战略战术或者可能的军事与战争行为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美国的全球定位系统，美国的因特网的应用，美国的全部航天科技研究与太空活动，也全都与军事用途有关。民用只是军用的扩展与延伸。美国的这种态势，直到今天也没有改变。

　　虽然中国近代科学是落后了，但在中国古代，科学技术还是很发达的。重要的是，中国古代的科学技术主要都用于生产，而不是主要用于战争。这与西方帝国主义者和殖民主义者在对外扩张中，使用近代科学技术的成果进行抢劫、杀戮和掠夺相比，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帝国主义建立了丛林法则，在今天的世界上，中国要想发展，要想崛起，也不得不适应这样的丛林法则。这不是中国的本意，而是中国的无奈。中国人民爱好和平，厌恶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但是为了保护中国人民的和平与安宁，中国也不得不在国防科技与国防工业上奋起直追。中国的科技发展，除了用于保护中国人民的安全之外，主要都用于中国的和平发展与建设。今天中国的崛起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今天的美国，在科学技术上依然还是处在前列的，但美国的生产制造业，却在一步一步地空心化。美国先进的科学技术并没有都用在美国的工业生产与制造业上。美国海军的舰艇制造，居然已经成了美国海军发展的瓶颈。美国F22歼击机，在拆除了原来的生产线之后，今天却再也恢复不起来了。虽然图纸还在，但那一代技术工人，技术专家都已经老去，或者不在了。光看图纸，是无法把生产线恢复起来的。

　　或许有人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没有西方在历史上的那么多战争，今天的科学技术是不是还达不到如此发达的程度?历史是无法假设的。这样的假设即使只是设想，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但是由于人类本身发展的需求，科学技术的产生与进步还是有其必然性的。在人类的历史上，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几百年的误差仍然是短短的一瞬。现代科学技术早发生几百年，或者晚发生几百年，对人类本身的生存与进化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影响。假设没有欧洲史上的惨烈的战争，科学技术的发展或比今天要晚一点，但科学技术的趋势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无法阻挡的。如果不需要战争用来作为科学技术发展的催化剂，那么在人类历史上一定会大减少所失去的最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