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人家二十

　　诗 有云：最是忆过往，青丝白发时。说的大概是满头迷人的青丝，渐渐化为白发的时候，是人最容易回忆过去，沉浸在过去的一段心理时间。人还真就是这样。子女成人成家了，不再需要替他们操心。工作上，退休以后也没有了追求。时间有富裕，身体又尚可。有功夫就不由自主的回想过去。想到那铭心刻骨，难以忘怀的情节，各种情感涌上心头，五味杂陈，让人欲罢不能。一旦陷进去，往往难以自拔。铭心刻骨的就是井，难以忘怀的就是坎。这时候，就需要有人帮一帮。拉一把出井，推一把过坎。

　　晚上九点了。收拾好要带到大院的东西，洗个澡，准备睡觉了。电话响了。是弟弟打来的。说是有两个女人，找到他那。要找我。弟弟问我，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她们行不行。我问弟弟“认识吗”?“不认识。她们说是你同事的姐姐和孩子。是从派出所找到咱家老地址的。”“奥，知道了。让他们打过来吧。”不一会儿，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听声音是一个老年妇女，声音焦急而又克制。“喂，你好。是你吗?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你。”“啊，不客气。您是---?”“我是刘柳的三姐。”

　　“呀，是三姐。我见过您一面，记着您呐。您找我?是不是刘柳有什么事了?”“是，是，那个，刘柳病得不轻了。医院说，快下病危通知书了。这几天她老是含含糊糊的念叨，想见见，想见见的。今天下午，她才跟我说，想见的是你。”三姐的声音，缓慢中听得出焦急和乞求。“三姐，别着急。她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太好了。那，谢谢你。我们去接你吧。你老弟说你住设计院大院。离这儿不远。我们顺路接上你，直接就去二院。”“行，行，行。五分钟以后我在大门等你们”。和家里领导简单说了一下就走出家门。坐上三姐的车，我问：“什么病呀，多长时间了?"“开始医院诊断是抑郁症，有一年多了。时好时坏。病轻的时候，说是有一回在大街远远看见你了。没打上招呼。后来就重起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关系。现在可能是厌食了。 不怎么吃东西，全靠输液盯着。医院大夫说，不想办法就很危险了”。“过一会儿见着她，你们大家别管我怎么说话。能避开就避开吧。我单独和她聊聊。”“行，求你帮帮她吧，她太不容易了。这是她闺女，也是着急想办法，都找到派出所去了。”暗影里，三姐悄悄的抹着眼泪。走进病房，刘柳似乎是在昏睡。过去的满头青丝少了许多光泽，散乱在一边，眼睛下陷。脸上没有多少血色。我认真的辨认着，努力想找回她从前的样子。我阻止三姐叫醒她。静静的坐在床前。刘柳，我的大学学妹。暗恋两年，明恋一年。就因为专业课负担沉重，我们约定毕业以前不做出格的事。免得把持不住影响学业。不过，爱得死去活来，刻骨铭心是有的。有时互相一个笑脸，一个眼神，都能让我甜蜜的回味半天。正想着，刘柳手一动，醒了。头一偏，一下子看见了我，脸上立刻显现出一丝惊喜，刚才还有些茫然无力的眼神竟然有了些许光彩。我只是用温和的目光和他对视着，没有说话。几秒钟之后，她又闭上眼睛，有两行细泪慢慢的往下流着。她的样子似乎也触动了我，让我心里也略微有了一些小小的涟漪。稍顷，她又转过头来，泪眼婆娑的看着我。我用手指挡在嘴前，轻轻敲了两下，阻止她说话。“谢谢你。让三姐去找我。几十年了，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呢。不过，你现在的样子不是我想见的样子。我想见从前的你。”我逐渐放慢语速，加大说话的声音。她也使劲点着头。“我今天过来，不是来劝你，开导你的。无论什么事情，想不想得开，全在自己。同意吧?我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要放弃今后几十年的生命。还有，还有，你答应请我吃饭，算不算数了。”我又轻声问到。“你认为，谁可以代替你请我吃饭。有吗?告诉我。我要回请，我请谁? 这一辈子，连在一起吃一顿饭的机会都不能有吗?何况你我?!这不公平啊。如果你还想请我，我就留下来陪着你，等着你，如果你想让我离开，你就闭上眼睛，我马上站起来，看着你，一步一步的退出病房。我自己找地方去大哭一场。像个大侠一样， 跟你就此别过。”刘柳终于笑了。笑容里还有一丝嗔怪的意味。我接住她伸给我的手，就势搭在她的脉搏上。感觉一下比一下有力。 心理也轻松了不少。我问她：“咱们选修中文，有一篇小文，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背下来。我起个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她小声念着。“错了。是‘暮春者，春服既成，你我二人，没有其他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她又笑了。看着她逐渐恢复的气色，我的心情也更为平复。看了看时间，还早。轻声告诉她，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不走。来到病房外，和三姐说：“我觉得没有大问题。一点心病。应该可以放心。” 三姐也长出一口气。又问，她吃饭怎么解决的。 三姐说医生有建议食谱。可是她吃得越来越少了。是啊。吃得越少，身体越弱。进入循环就坏了。“这几天我在这里陪她，你们轮流休息一下。我想办法让她吃东西”。三姐说：“她当初不应该为个发型那么一点小事，就和你赌气。你拼命找她，我们都知道，也说过她。唉，就是不听。后来听说你又交朋友了，就赌气跟了那个人。结果后悔了， 那个人对她也不好，就分开了。一直自己带着孩子。特不容易。现在这样子，真是愁死人了。”“三姐，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人生本来就是遗憾叠加遗憾，后悔再加后悔的过程。何况我们那会儿年轻。不懂事。我们以后还会是好朋友老朋友的。现在，只要她活着的意愿强烈，很快就能恢复的。”三姐也是连连道谢，回去休息了。早晨医生查房，和医生说了她笑了好几回的情况。医生也很高兴，说是从她进入医院这十几天，就没笑过。说话都没几句。医生让趁热打铁，诱导她多吃东西。还把食谱拿回去给改了改。仔细想想，刘柳今天这样，就是爱之深，感之切呀。遗憾的就是像有人说的那句话，知道该怎么作了，没机会了。

　　经过二十多天的治疗， 刘柳终于出院了。 我和我们家领导一块去看了她几回。情况越来越好。趁着天气暖和，拉着她上 九号院去住了几天，又同着她三姐和孩子，一块劝她。终于，她同意去电视台参加征婚了。 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发自内心的 高兴。 祝福你 ，刘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