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人家 六十五

　　看着打赢官司以后的房间，心灰意冷，意境阑珊地。拿起一本《红楼梦》随便翻着看，偏巧那章回题目是《贾珍跟秦氏“爬灰”，凤姐与贾蓉暧昧 》，心里更觉着脏，索性放下，与爱妻商量，若再装修一回，实在是不愿意再受那个累了，上诉也没有什么意思，又绕不过去冬天，要不，把房子卖了吧，以后退休了再说。爱妻同意。之后就找中介，卖房，房子这个现状不动，家具电器什么的都不要了，价钱合适就签合同，交房子，开车就走。回城以后，把泡水，打官司的经过，写了个详细的情况说明，连同在饭店拍下的相片视频，一股脑儿都给了老黄，老黄帮我交给了省某委书记。国庆节的时候，法官本人来电话，说是想见个面，回访，没有说几句我就挂了，还访啥呀，人都不在你那儿了。其实我对他没有什么成见，天冷是天的问题，又不赖他不是，我只不过是在躲避冬天而已。

　　房子卖了，和那个地方就没有什么联系了，心里的郁闷和不快全都去他的吧。没想到，二年半以后，接到法院的传票，是另一个物业公司，起诉我，追索欠缴的物业费。你瞧，还没完没了了。出庭那天，我们俩早早的就去了，经过严格的安检，到了设在二楼的法庭参加开庭。共有十几户被告。起诉方不是原来的物业公司，在我们卖房走了以后，原来的公司撤出，新来的公司接手，但是并没有与业主重新签订物业合同。爱妻据理力争，你没有和我们签合同，房子我们也已经卖了二年多，何况，一年不用交物业费是当时物业公司 的承诺，你们现在来要物业费有什么道理啊?你既不是当事方，也超出了诉讼时效，房子的产权也不在我们的名下，怎么能让我们补交过去的物业费呢?基本事实都没有搞清楚，就上法院起诉，太儿戏了吧。我们请求法院驳回物业公司的诉讼。物业公司的几个出庭的人说话不多，对于所有业主的指责，他们只是强调了一句话，我们是律师，替委托人维权，但法院是国家 的，法官是专业的，全听法院的判决。

　　主审 法官是一个年轻的女法官，修饰精致，妆也化得好，尤其是眼影，与专业化妆师也没啥差别，这一点，在作为画家的爱妻看来，是应该给满分的。当然，也有瑕疵，那就是别说话，只要听她一张嘴说话，而你恰好闭着眼睛在听，你一定会以为，是隔壁老王家那个碎嘴唠叨，只知道和三妹妹抢糖吃的二闺女。除了比较生硬地用一些法律术语，基本上没有什么专业性和仪式感。看到这么多人，围绕着自己，纷纷像孩子似的，想要得到自己的撑腰壮势，而且，最后的胜负予夺是由自己一锤定音，心里应该是很受用的。

　　听了十几户原业主和现业主的说法，女法官面含笑意，频频的向原告方的代理律师发问，言谈话语中，似乎是完全站在被告一方，什么''就是啊，你们怎么两年多都没有主张权利啊?”“业主是谁你们弄清楚了吗?”"你们和原来的物业公司交接以后，干嘛没有和业主签订物业合同啊?" " 你们公司和原来的公司有交接手续吗?”“你们双方还有什么新的证据要向法庭提供吗?”每当有业主的提问，原告方无法回答时，年轻的女法官都向被告方投以赞赏的眼光，并说，“哎，就怕你们被告想不到这点 ，真是不错，还真提出来了”等等。 总之，第一次开庭，所有被告都是理直气壮，信心满满。庭上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

　　间隔十几日，第二次开庭，原告方向法庭提供了新证据，相片，都是贴在被告家的门上和门牌号旁边的“关于催缴物业费的通知”。有业主提出，物业作假，补照的照片不能算数。物业去他家敲门，他没有言声，物业以为没有人在家，就把通知贴在门上，照相，被自己拉开门，当场抓住。原告方有些尴尬，并不反驳，只是把平静的目光，全都投向法官。年轻的女法官，眼影化的还是那么好，嘴唇也还是那么红，不同的是头发，似乎说不清楚，是在出庭前没有梳一梳，还是特意梳了一梳才出庭，似凌乱不凌乱，似优雅不优雅，反正是有某种不容易形容的感觉，像炒菜的时候，突然发现缺少了什么，急急忙忙跑到小卖部打酱油，回来时的那种样子。对业主反驳物业的话，没有什么表示，态度也比第一次开庭时，稍微冷了点儿，公事公办的神情多了一些。问了一下接受不接受调解一类的话，然后宣布不再调解，择日判决。

　　爱妻是在接到通知以后，去取判决书的。见到了另外十几个也是来取判决书的被告。十几个人聚在一起，拿着判决书都不干了，怎么能这么判呢?开庭的时候，可是业主占上风，那个女法官当时也是站在咱们一边的啊!现在全调个了，物业的主张倒全支持了，真是不明白。判决书上清清楚楚，白纸黑字，每个被告都是需于n 日内 缴清所欠的物业费，延迟一日，收滞纳金多少。如果不服本判决，可以上诉。一群人去找那个女法官，女法官只有一句话，可以上诉，就不理人了。 爱妻电话我，咱们怎么办?我嘱咐她，和女法官要个微信，就回来吧。

　　爱妻回到九号院，拿着判决书说，我也没有想到能这样判。我给她递上一杯茶，平静地说，要怎么判，是早就定好了的。之所以在开庭的时候，让所有被告产生了一定能胜诉的错觉，是一种手腕，避免激烈冲突，再造成事实，打你个措手不及。经不起那个麻烦，一般人也就妥协了。不信，以后你问一下，肯定没有几个人，为两千块钱都不到的小事情再一次上诉。即使有要上诉的，看见别人都不说话，也就只能是随大溜儿了。你已经有过这个经验了，就不用生气了。

　　我说的“经验”，是有一次，我俩同车，在前面有大车减速的情况下，我们的车就借用了边上的车道，行驶了两分钟，再拐回原车道。十分钟不到，手机提醒，您的车有违章超速，不计分，罚款二百元。请于45日内缴清。想到自己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道路违章，而且前面就经过执法站，爱妻就把车直接开进去，找窗口人员交涉。窗口里的女民警，态度很好。听了申诉，马上调出当时的画面，看了看以后说，才借道一分多钟，这不算什么违章，也不是肯定要罚款的。这都是电脑自动设置，以后在通知催缴的时候，会有专门的人重新审核，不该罚款的，就给取消了。像你这种情况，可以在家等着，就行了。

　　爱妻信以为真，一番客气，转身出来，在车上讲给我听，我乐了。告诉她，二百元儿是肯定没了。不该罚，当时就应该改正。窗口那样和你说，是人家不愿意惹麻烦。即使真有人为二百块钱去找后帐，也轮不到这个窗口接待了，不信，就等着看。结果真是像我说的那样，催交罚款的通知天天在手机上挂着，还有提示音，直到最后一天，微信转账过去，事情才算完。爱妻听我提起上次到执法站的事情，叹了一口气，也是有点无可奈何，又似心有不甘的。我跟她 说，按判决书上的数目，明天把钱微信转给女法官吧。不用叹气，输了就输了呗!

　　无首而冠，无足而履，无法而庭。 这官司，是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