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柳村游记

　　予住郊外有小楼焉。然离群而不得鸡犬之声也。且夫适时感旷大无当，郁时觉盆景幽微，久看无味，非真接地气矣。或以谓予，西去四五里，柳村环境可。有农居，三房两耳，院六分，农地三亩余。房年租五千钱。地租亩八百钱，可不租。即往。

　　徘徊左右，其房无旁邻，地势佳许，掩映于柳林之后。西北偎于丘下，东南环有坡道至丘顶，远望则得眼界焉。坡道一侧亦为垂柳，坡道外一无水溪床，卵石块垒。门前沿小径，翳柳荫，几百步岔入村路。时为春暮，风卷草树，细数柳芽悦目，飞鸟争鸣，婉转啁啾洗耳。

　　房废日久甚陋。门窗破旧，立墙斑驳，瓦顶参差翘立，远观起伏如逆鳞，有迎风而起状。院之坎墙矮而塌圮*，碎砖浮放，似蜈蚣行。断缺处植以棍、秸。边有枣树一株。院中荒惑败乱，惟菜畦尚整，虽没于野草，依稀有侍弄迹。

　　几友谈笑劝止曰：背山傍水，乍看似大兴之地，细思实为“宝鼎”之所在也。予反讥曰：“尔等孤陋寡闻，何知行止？”吾何独断而执意，接地气耳。定租十五年。宽付租金五年。若逢拆迁，所得悉归房主，予分文不取。遂十万钱拜友修葺。

　　四十余日毕。上敷阴阳瓦垄，外挑前廊，础柱四立。墙则青灰到顶，白线弹缝。门窗俱为木作。门前添青石阶几条，五步内俱为石板。大门无盖，做蓑衣帽，咬接砖墙，有古简之风。

　　众人欢喜相庆，于廊下啤酒串而乐之。友报尚余八千钱，不以缓急，简为家具炊品计。甚好。盖因一时无鸡鸭犬苗，遂定择时入住。

　　忽一日，房主相请，翁妪赧颜吞吐，此房不租，并宅基地欲售二十八万钱于同村者，且间不容发。集所得旦夕用于独子换肾，迟则不保。妪乃凄数，儿不保则媳将携孙去，家散矣。晚无所倚，乞束香而不可得。言毕愈悲，思远泣下。翁直言，租金及修房所支暂无所偿。惟命耳。请恕者三。

　　其时风无一丝，予汉如雨下。持一纸文书，数挽而终不能。虽怏怏而归，亦恻然有哀怜之心焉。

　　或曰可讼也。予思之不欲。与彼岐为，一为娱老，一为救命。讼起则迁延时日，或命不救而讼缠身。烦则烦耳，岂可追钱索命，词讼加于病重者？况无胜算乎？况无人理乎？今彼若此，切身痛痒者，盖因民无所给，病急所迫，医资靡费，求告无门，实无奈之举也。

　　非此，令弃信义于人前，其所不愿也。其心伤悲，谁知其哀者欤！

　　即语之知，救子为重，悯与慈同。予亦不复往焉。

　　或问：得地气者几何？予欣然曰：“吾乃孤陋寡闻者，然感沛充盈。”嗟夫，一十二万钱以遂意，无问田舍。不求浮屠，但求心安耳。

　　圮：音匹

　　22·06·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