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早春二月

　　早春二月，暖风轻柔，外边变得暖和起来。从阳台上看下去，背阴处的积雪已经融化完了。远处的树木虽然还是光秃秃的，被寒风抽打了一冬的枝条，却抢先褪去了黑硬枯板的鳞甲，泛出了几丝绿色的娇嫩和柔韧。地面开始变得暄乎起来，晒着的地方，呼呼地冒着湿气。一切似乎都在宣示着，春天要来了。

　　近处的几株红花槐，探过来的干枝，曲突敧斜，手臂弯弯，上面十几只珠颈斑鸠，冲着我家阳台方向，“咕咕”地叫着。几只后来的，噗噗啦啦地争着在熟悉的干树枝上落脚。高处，两只黑白花的大喜鹊，“嘎嘎”地报喜，低处，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也在捧场。还有只闻其声不露真容的鸟儿，隐身在高大桧柏的绿色里，鸣声宛转悠扬，悦耳动听，似乎也想过来凑一凑热闹吧。一时间还真有点春色融融，生机十足的感觉了。

　　鸟儿们在鸣叫声中渐渐向前聚拢，脑袋大都朝向我家的室外机上。那里有我刚刚放上去的一盒食物，玉米粒、豌豆、高粱，大麦，还有一盆儿水。因为麻雀多了，还给加了些小米。现在它们还没有扑过来，在枯树枝上一个劲儿扭捏作态，摆着各种造型 ，那是因为我还站在阳台上。

　　它们有的在稍远处使劲伸着脖子，脑袋一探一探直勾勾地看着，大概是新来的成员，胆小怕人；有的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梳理自己的羽毛，一副无动于衷、假不指的清高派头，成对儿的则在树枝上柔情缱绻，似乎眼前的美食对它们没有丝毫吸引力。

　　其实，这些不过是假象罢了。只要我离开阳台，转瞬间，它们就会急不可奈地扑过来。

　　我识趣地退回房间里，隔着两层玻璃看去。熟悉的一幕立刻上演了，最早来此觅食的两只大斑鸠，油光水滑，羽色靓丽，体型也稍大，羽毛下的肥脂要膨胀出来似的，俨然一副老大似的气派，大摇大摆地飞下来，先是探究般地往玻璃后面看了一会儿，跟着就惬意地啄啄点点，急速享用起喜欢的食籽。

　　两只不太注重眉高眼低的小斑鸠，也“哧溜”一下，尾随着过来想抢几口食吃，立刻被“老大”“啪啪”地抽了几翅膀，毫不留情地驱逐了。

　　稍远处的几只斑鸠，又往前凑了凑，脑袋一神一缩地，继续静静地呆在外围，也有几只开始在树枝上愤怒地乱蹿，不停地从这里飞到那里，“咕咕”声也更显得急躁了，貌似是在发出一连串地抗议，凭什么你们吃我们饿着，公平吗？

　　群鸟的忿忿不平有几天了，今天躁动得厉害一些，旁观过去，像群体事件的现场，我猜测也许会有什么戏码要开演了。

　　果不其然，先是有几只不吝尊卑的小斑鸠，禁不住食物的诱惑，飞过来落在距室外机最近的树枝上，颤颤悠悠，扇乎着翅膀，刚一稳住，就“咕咕”鸣叫着，摆出要强行分一杯羹的样子。之后一只尾巴有缺口的斑鸠，更是蓄谋挑衅，寻衅滋事般地直接飞到室外机上。

　　“老大”见状，立刻就有了激烈反映，它像鸽子一样，把翅膀的一边收起，紧紧贴附在身体一侧，另一边的翅膀，不停地重复举起放下的动作，一副随时就要抽过去的架势。不过却是跃跃欲试，引而不发。它似乎懂得，自己的翅膀抽过去，不如高高举起的效果好，这样既可以恐吓群鸟，又不耽误进食。

　　尾巴有缺口的斑鸠，稍微迟疑了一下，仍然试试探探一扭一扭地挪过来，用“咕咕”的鸣叫声表明态度：我也要吃！

　　激战似乎已经不可避免。而“老大”这一对儿，因为权威地位受到了挑战，被搅得有点心绪不宁了。它一边加速吃食一边加快翅膀的颤动，但终于没有把翅膀抽将过去，反而放下架子，往边上让了让，默认了“缺口”和几只小斑鸠的共吃行为。

　　看到可以“共吃”，枯树上的所有斑鸠受到了鼓舞，它们“呼啦啦”，群起而下，一拥而上，最终倒把“老大”这一对儿挤到了吃不到粮食的地方。

　　“老大”心有不甘，又知道无可挽回，只能愤怒地转几圈，空洞地“咕咕”几声，威胁谁似的，之后就双双飞到了专属树杈上，互相理理颈上的细羽， 无奈地飞去了。

　　看着“老大”的窘态和群鸟抢食的场景，我笑了，不由得想到，做一个合格的“老大”，要获得权威，可不是有一次找到了一个有吃食的地方就够了，也不能因此而觉着有功，就要高于群鸟一等。作为“老大”，需要经常性地有所发现，有给群鸟趟路子、觅吃食的能力，更需要讲究点与群鸟“共食”的风格。

　　有意思的是，它们不懂这些，惟其不懂，还要过度汲取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给它们带来的好处，因而被群鸟无视甚至抛弃的可能也就随时存在着。这固执的一对儿老鸟。

　　我笑了。鸟儿们饿了找食吃，是天生本能与权利。无需看谁的脸色，不需要依附谁。它们抗击不合理的规矩，崇尚理直气壮地大家一块儿吃过去。必要情况下，它们敢于一拥而上，敢于兴奋地抢食，敢于无视甚至反击抽过来的翅膀。

　　鼓舞它们这样做的，除了天然的野性，除了辘辘饥肠，也因为天地间除了异类的弱肉强食以外，还有一种东西叫平等。

　　不要小看它们，以为它们只知道吃饱了咕咕地叫，一片赞歌，吃不饱也咕咕地叫，自怨自艾，除此以外就只有忍耐了。其实，无论是谁，只要饿肚子就会急眼，遇到不公平就会反抗，哪怕是一群弱小的鸟。

　　高天阔地，生存为大，喂饱肚子活下去是第一位的。群鸟不愚不笨，吃饱了肚子都能够油光水滑，羽毛柔顺，身上散发出靓丽的色彩，没有猥琐，没有病态。它们在城市，在乡村，在林端，在田野，小溪边，草甸旁，或迎着灿烂的朝阳，或沐浴着金色的余辉，在没有人投食的地方，也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它们的翩翩舞姿和悠然悦耳地鸣叫，在这早春二月，提前给人们送来了生机和靓色，撬动着，撩拨着人们的心弦，勾起人们对春天的想象和期待。

　　尽情放开想象吧，春天招手了，春天招手的样子真美。

　　22·0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