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的乐章

　　早晨，秋雨云收，亮色凭添，空气中散发着清新凉爽的味道。起来得很早，我便独自漫步在湿地里，在木板铺设的长长栈桥上，欣赏着被夜雨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四下里，干净的栏杆，整齐的木板，远一些的树林，近一些的一丛丛灌木和绿草。

　　静谧的树林间，偶尔还会滴下串串晶莹的水珠，仍然葱郁垂阴的低矮灌木丛里，一群一群的小鸟蹦跳追逐，登踏在积水的枝叶上，也就仿佛打开了清洗羽毛的花洒，鸟儿们本就不太干爽的羽毛，不得不频繁的抖索，不断的散发出水汽样的一层薄雾，先是萦绕包裹在鸟儿身上，然后再渐渐地散去。不明所以，你会误以为它们打开羽毛是要展示自己灵巧的身姿。

　　天光泛白，温度渐渐提升，鸟儿们欢快起来，它们放开歌喉，婉转啁啾，清脆悦耳，送到人们的耳朵里，虽然平凡细小，而且因着我和仅有的几个游人的渐渐远去而舒徐回旋，迫我以目代耳，但却如秋的乐章里小小的开始符，足以勾起我的丝丝遐想，令我体味寂静初秋里，声音与大自然的那种魔幻般的演绎，以致忘记了，那声音原本就是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

　　微风拂过，一片片叫不出名字的杂花野草不由自主地尽量舒展弱小的叶子，看似杂乱地摇曳着，郁闷地任凭冰凉的雨水顺着茎叶流下，眼泪一样，仿佛诉说着对绿色将要退去，短暂生命也将完结时的那种种凄凉和不舍。雨水下去得差不多时，它们又各自慢慢地伸直了叶的茎，飒飒摇摆着，似乎是在向天地依依惜别，向陪伴自己一生的时间挥手致意。

　　这使我有些怅惘。单棵花草的寞然离去，容易被忽视，若然是一片一片的草，甚或是整个北方的草，都要如此远离绿色和生命，虽然无奈，虽然坦然，虽然也可以漠然待之，但对整个大自然的美色来说，那就是一种致命的的萧杀和缺憾了。

　　有人说，四时更替，荒凉枯萎的季节是难以避免的，而且在经过冬天以后，大自然又会展现出一派生机，更何况，枯萎而去的花草，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活过一回了，从草籽到绿草而枯萎，是一个完整的年度周期，在整个年度里尽情地奉献了一切，对花草来说不算有遗憾了。

　　但是到那时，还有谁会想起，这里曾经有过这样一片葱茏茂密的杂花野草呢？它们竟是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后来的人也仅仅知道，草的生命力特别顽强，乃至因为顽强而被人们所忽略。

　　即如眼前，这渐渐临近的美丽秋天，竟也无可避免地要进入那砭心的轮回，有心的人们除了叹惜是无能为力的，忙于生计的人们，则连一声叹息也没有。他们不关注眼前随处可见又稍纵即逝的美，没有心去欣赏，也不可能去赞叹，只是漠然地经过，甚而从不愿意来到这里，任凭生活中的美白白逝去。因为人们习惯了，忘却了。如此，当人们再次想起这里的时候，也就只能面对满眼的荒凉与枯败了。

　　人啊，对真正的美没有欣赏和赞叹过，那是一种多么大的悲哀啊！

　　所幸的是，这几天我有机会，日日站在这里，能够静静地沉下心来，既享受眼前的秋之美景，又想象着已经过去的，曾经的秋天的美，我可以全身心的完全融进今天这令人难忘的景色里，聆听着、感受着，牢牢地记住这里的一切。这真是不小的运气在眷顾我。

　　与春夏相比，这秋天的美是明显不一样的；与春天比，她少了几分娇嫩婀娜却多了几分大气凌肃，与夏天比，她少了几分妩媚浮华却多了几分端庄与成熟。

　　我愿意多看看北方的秋天，寻找一下秋天的美。我说，如果让我形容，秋天的美就如一个有着很好教养的美丽妇人，她神持矜色，身裹冰清，闲淡简远又情味十足。如果能认真的看，就会发现，整个北方秋天的韵与美，似乎都 被她蕴含了、集聚了。她就是北方秋天女神一样的存在。

　　秋天女神微颌嫣然，不易察觉地走过来了。随着她身前身后的，是一缕微风，几把纷扬的落叶，黄色的、金色的，红色的，如同被她在不经意间挥手洒出的，像印有秋天气息的香艳名片，在空中旋转飘逸着，映衬渲染着，然后潇洒地落在缓缓流动的曲水里，快乐摇摆，随意悬浮，再慢慢地漂流远去了。

　　此时，很多树叶的梗还是绿色而柔韧的，依然可以高高的挂在细长的枝上，经着微风的吹拂，“沙沙”的声音便不时地响起，恍如她在认真调试着那乐器的“弦”，而秋的乐章也似乎马上就要在她的手中悠扬地奏起。

　　我有些得寸进尺，又萌发了要深切欣赏一下秋天音乐的愿望，有了对那“秋的乐章”的期待，甚至还联想到古人的《秋声赋》，留下了重读一遍的惦念。

　　世界大千，秋天的美无可置疑且无处不在，秋天里的声音与音乐也无处不在，有声音的美才是完整的美。然而奇妙的是，这种美往往会伴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变得愈加动人，因为，仔细地品味，那太阳的升起其实竟也是有声音的。

　　那声音每每伴随着冲破黎明的道道霞光，轰然而起，随着四射的霞光，弹送到天空中的，是一个个金色的乐符，他们排列组合，形成各个乐章中最美妙的主弦音，热烈地烘托着秋天女神的美。

　　大自然总是以动人的景色和声音，又以各自不同的色彩和节律，活灵活现，弄着一副欢快调皮的模样，像一个被宠爱的孩子，连蹦带跳地回家一样进入人们的身体，痒酥酥地触动着人们平静的心，在人们那最柔软的内心深处，抚弄波动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此时的我，置身于这精彩万千，幽静深远的奇妙景色里，不知不觉的就被那个受宠爱的孩子触动了。我仿佛脱离了自己，身心全部融入了这仍然生机勃勃又有些神秘莫测，阔大而悠然的音乐色彩里，心松神驰，一圈一圈的涟漪竟然不由自主地套进了对遥远年代的些许遐想，耳朵里似乎也重新听到了过去年代各种各样优美的乐章。

　　曾经，在火热的年代里，早晨上班的人们，急切地踏出“腾腾”的脚步，工厂里机器轰鸣，学校里书声朗朗，考场里，纸笔“沙沙”地摩擦，操场上战士们的口号嘹亮，胡同里商贩们的叫卖声悠远绵长，这所有的声音，无不令人感到熟悉而又亲切。

　　过去的庄稼人有不少喜欢在秋天的夜晚蹲在地头儿，抽上一袋旱烟，或者几人唠嗑，或者一人静坐，心里填满的是丰收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不说话时，眼睛不停寻找着熟悉的那颗星。虽然不会离开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乡土，却也习惯了似的，一定要在夜晚，看一看天空中明亮的北斗七星所指的方向。

　　累了就坐在那里，想像着那变幻多姿的黎明，等待着早晨那第一缕金色的阳光。伸手抓起一把肥沃的泥土，一边捻着，闻着土地的芳香，一边静静地聆听着庄稼拔节时发出的“嘎巴嘎巴”的声响。

　　草原上万马奔腾山呼海啸般的猎逐嘶鸣 ；一片一片的羊群，涌动的白云一样，画面在绿色的海洋里，又像那天空的白云映在水面的倒影 ；在羊群发出的“咩咩”声中，牧人们挥动着手里的牧羊鞭，驰马游走在浓密草香的绿色原野上，长长的吆喝声与悠扬的歌声，辽阔深远，幸福充盈。

　　冰山上，《怀念战友》的琴声里是无尽的思念 ；乡村中，《老房东查铺》时，满满的是子弟兵和乡亲们的血肉亲情 ；大道旁，《马儿啊你慢些走》的信马由缰，是对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由衷赞叹；战壕里，《我的祖国》的歌声，体现着中国人的正义豪迈和勇气，往往是汪洋大海般地淹没了豺狼虎豹发出的恐吓声。

　　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章，是人与大自然的烈性与柔情，共同演奏出的一首首旋律美妙的华丽乐章。体现着人们对大自然，对祖国的亲和与热爱，而这一切乐章的生成，又都离不开太阳升起的声音。

　　是的，太阳升起的声音。

　　人们喜欢音乐，音乐不能没有太阳的声音。太阳升起的声音，是秋的乐章的主旋律，令人向往和着迷。这主旋律魅力四射，色彩浓郁，美妙绝伦，韵味无穷，散发着强大的感召力，她支撑着人们昂扬向上，去坦然享受多彩生活赋予人们的无穷无尽的乐趣。

　　如果没有了这主旋律的支撑，世间的一切屑小就会向人们压过来，挤过来，进而缩小人们生活的空间，沾水的绳索会束缚四肢，生活的艰难会迟钝大脑，骗人的说教会麻木灵魂，令人们于昏沉中在狭小的空间眩晕，直至躺下窒息。这，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草萎蝉去秋风欲起，我站在那里，挺直身体，抚摸着栈桥旁的栏杆，极目远望，几缕金色的霞光，已经开始穿破天空中那厚厚的帷幕，我迫切地期待着振奋人心的太阳升起的轰然，期待着那新一曲秋的乐章奏响。

　　在金色的秋天里，在收获的季节里，伴随着太阳的磅礴而轰然的升起，秋的女神奏响秋的乐章，那意境一定是最美的。

　　我默念着，一定要响起来啊，秋的乐章！

　　2021·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