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秦“发”了

　　老秦判了，有期徒刑，八年。我的新邻居，宣传部长也判了，八年，因为和他家的空房子相邻的时候，他已经判了，所以不太熟悉他的情况。但老秦算是熟悉的。八年，八这个数字很吉利，与“发”谐音。而“发”是老秦一直的追求，现在，也算是不离不弃，心想事成了。

　　老秦发达起来，使用了四个八年，思考人生也用八年，八这个数字，可能是老秦的“幸运数字”，我猜。这个，有时候是挺准的。如果老秦知道，我的邻居判了八年，思考人生之余，是不是要庆幸，志同道合的人，如今同在天涯，如果心有灵犀，有机会可以交流一下了。

　　认识老秦，是在饭庄里。请客的人，是从松树地区来的，无非是有事情要办。我是和另一个部门的一个处长同去的。我只是把处长带过去，处长把松树地区的人要办的事情，有什么具体程序讲一下，内容很简单。不简单的事情是吃饭。饭菜很丰盛，摆在桌子上的酒，是剑南春。老秦不干了，妈的，没有茅台，怎么吃饭？老秦伸手指了我一下，我们是同级的，又是头一次喝酒，不喝茅台怎么行？换了，换了！语气不容置疑。

　　我连忙说道：我是不喝酒的。这个酒也可以啊，有人还不愿意喝茅台呢，嫌太香了。老秦却是坚决要求换茅台。几杯酒之后，我知道了松树地区来人之间的关系。请客的两个人是要办事的人，陪着他来的几个人，是给他找路子，将来好吃干股。言谈话语中，似乎是被陪着他来的几个人押过来的，本人不是特别想办，表现得有点郁闷。这就尴尬了，这顿饭是不是人家不愿意请，也说不定。

　　第二瓶酒打开的时候，老秦已经高了。站起来走到处长和办事的人中间，把两人的脑袋使劲往一块按，说是让人家好好认识一下。处长急眼了：你特妈干什么？这儿还有比你级别高的呐！说着话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外衣，恨恨地往外走去。众人有些愕然，老秦没事一样，又走到陪着来的人身边，叫着为首那人的名字：我去你们那儿玩几天，你们怎么招待我？那人说到：没说的，定好日子，开车来接，到我们地界，书记县长迎接，警察封路，到海上去玩儿，封海。老秦：有那么大道行儿？那人又说道：你看看我们的车牌子，一辆是检察院的，一辆是公安局长的。

　　老秦闻听，嘿嘿一乐，敢骗我，可有你好瞧的。说话同时，抬手打了那人一个小嘴巴。众人又是一惊。只见那人也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啪”，扇在老秦的脸上，嘴里还说着，打是亲，骂是爱，越打越近。老秦面子下不来，再扇一个嘴巴，那人再回老秦一个嘴巴。如是共四回。清清脆脆，声声入耳，虽然没有抡开了打，也似是有些变脸了。众人齐齐地劝酒，总算是让老秦回到座位上。

　　老秦硕大的脑袋，下颏前突，面相是狠的。可能是不甘心，冲向我，声音语气还算客气：你是一直不喝酒，还是看人喝酒。我已经提高了警觉，看着他：多年不喝了，误事。老秦：没有人敢灌你？说着话还往周围人扫了一圈。我哈哈一乐：灌我？谁也不行啊！瞧我不用酒瓶子开了他！老秦这才总算是踏实了。

　　以后，断断续续，又有几次接触。印象深刻的，是在我的车上，当着我的司机开玩笑，看见银行柜台那里，有一个女人存款，有十几万：真想一把抢过来！弄得司机回头看了他几眼，不知道司机当时是想什么呢。在退休以后去朋友处去玩几天，他也跟去了。在银行门口，看见有一个女人提着编织袋子的钱，往银行里去，再次开玩笑：真想给抢过来！把别人吓得够呛。

　　老秦不喜欢数字“七”。也是，随便搜索了一下，就有古希腊七个女神各司其职，管天管地管爱情 ；七个仙女：红衣仙女、青衣仙女、素衣仙女、皂衣仙女、紫衣仙女、黄衣仙女、绿衣仙女 ，遥不可即；七个小矮人，七个葫芦娃。都是神话故事，离现实远了。至于七个小八路在党和抗日武装的领导下，与当地的孩子们团结在一起，与日伪军斗智斗勇，最后帮助抗日武装消灭了当地的日伪军的故事，久已无人讲了。红军的七根火柴，虽然感动人，却再也不需要了，有最高级的打火机：法国都柏特充气打火机， 纯手工雕刻创意精品，不过是1998.00块钱一枚。

　　简单知道一点他的过去，主要是他自己说的。当兵八年，负过伤。转业安排在领导身前。科级到处级，八年，处级到司机，八年，司机到查处，八年。最后又判了八年。“八”这个数字一直没有离开，可算是极有缘的。

　　老秦是自首的。组织上只要求他讲清楚一件事，他感觉不是那么简单，就全交代了。他自己说是贪腐了几千万，最后公布案情是两千多万。临去自首，一块吃过一顿饭。老秦带着两个女人，他说一个是老婆，一个是相好的。（一块带出来也是可以）纳闷的是，两个女人似乎饿了很长时间，不算奢侈的几道菜，无非是鱼和肉，也好像从没有吃过，菜汤滴在衣服上，全不在意。尤其是她老婆，面色无华，衣服较旧，脚上的皮鞋也该换没换，天已经热了。那么，他贪腐的几千万，都去哪了？和别人在一起，一百块钱他都没有出过，真是替国库保存一下吗？

　　数字的发明，是对人类文明发展的一大贡献。从0到9，缺一个都是难以想象的。然而，老秦偏爱"八"这个数字，就因为与“发”谐音。在一个一切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时代，人们都希望、盼望、渴望、追求自己能够“发”起来，顺理成章，最自然不过了。“八”或者“发”，时常明晃晃、宏亮亮地挂在人们的嘴上，人们也早已经见惯不怪了。

　　生性谨慎含蓄的人，虽然表面上不说，张嘴全是党纪国法，并不把“发”挂在嘴上，其实心里是有可能牢牢地刻下了，因着地位的不同，反倒对“发”有着更强烈的向往，也是有的。但是老秦很坦率，“八”字总是不离嘴。所以，不好全面否定老秦，其码从性格上讲。

　　“发”的具体标志，就是钱多了。钱多了，就是“发”了。倒是如果说一个人“发”了，然而却没有多少钱，未免有招摇撞骗，欺世盗名的嫌疑。若因此招致别人的鄙夷，也不算冤枉。因此，可以说，数字“八”和谐音字“发”，与人们的生活密切相关，一天也不能离开的，但需要理直气壮，且实打实。这是人理，也是国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