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传志：《失语女郎》 第18-20场 人间凉热
第十八场：人间
第一镜父女
场景：陈明哲家·清晨·内
晨光中，陈明哲笨拙地为妞妞编辫子。
陈明哲（温和）
妞妞，今天爸爸带你去新开的乐园，可好？
妞妞（仰起脸，眼神渴望）
爸爸…妈妈何时回来？我想她，很想很想。
陈明哲（动作凝滞，挤出笑意）
妈妈…忙完便回。很快。
他将女儿揽入怀中，避开那纯真的目光，自己的眼神骤然灰暗。
第二镜囚笼
场景：西山墅·清晨·内
巨大的落地窗前，林晓薇身着丝绸睡衣，身影薄如剪影。她遥望城市边缘——她曾称之为家的方向。
泪水静默滑落。她倏然转身，将脸深埋进昂贵的真皮沙发，肩头颤动。压抑的呜咽在空旷中回荡。
第三镜告别
场景：公墓·阴天·外
风声如泣。李静伫立在张晨墓前，照片上是他略带拘谨的微笑。
她没有落泪，亦无言语。缓缓将前额贴上冰凉的花岗岩。
许久，她直起身，指尖轻柔拂去照片上的微尘，动作轻缓如告别之吻。而后转身，没入苍茫暮色，未曾回头。
第四镜规则
场景：西山别墅·夜·内
书房，赵永坤把玩着金属镇纸。
赵永坤（志得意满）
第六十个坐标。李老板这次诚意很足。
林晓薇（挑眉）
你的第六十套房子？
赵永坤（拿起一份文件）：
不光房子，还附赠了“贴心礼物”。
附赠了“健康证明”。到了这个位置，连人都成了可量化的资产。
林晓薇（强压恶心）
你……打算享用？
赵永坤（将镇纸“铿”然按在桌上）
游戏的规则向来如此。奋斗至此，不就是为了拥有定义规则的权利？
林晓薇垂眸，杯中酒红映出她内心蔓延的裂隙。
第五镜交易
场景：新别墅·夜·内
挑空客厅，冷光流泻。赵永坤与一美妇人对坐，距离精确如谈判。
赵永坤（语调平稳）
物业和司机会安排好一切。
女子（语气冰冷）
我的时间，随您安排。
赵永坤（近乎怜悯）
听说，你儿子急需巨额手术费？
女子下颌微点。
他起身，未曾触碰她分毫，如同完成一个签章。
【交叉剪辑】
A.李静在灯下，虔诚地折叠着一张张传单。
B.赵永坤将那份文件随手抛入抽屉，发出一声闷响。
第十九场：温情
第一镜尊严
场景：城市街道·日·外
喧嚣街口，李静戴口罩墨镜，如凝固雕像，怀抱厚重传单。
她沉默地将传单塞向行人，一次次被无视、拒绝、遗弃。她只是沉默地弯腰，拾起，再次递出。
一阵风起，传单在空中徒劳旋舞，最终覆在她沾满尘土的鞋面上。
【特写】她的双眼：不再有光彩，是一种被苦难淬炼后的、近乎冷酷的坚韧。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过。车内，林小马的目光掠过那个被生活磨损的身影，眼神微动。
第二镜旧影
场景：私人会所·夜·内
幽暗包厢，林小马陷在沙发里，雪茄明灭。
手下（低声）
查清了。李静，中心医院护士，现失业，夫丧，负债，现靠派单度日。
林小马（缓缓吐烟）
果然是她。
（沉默片刻）
寻个由头，请她去江爷府上打理。别让她再受风霜。
手下退出。林小马独自对着虚空。
【闪回】
夏日河岸。十岁的林小马突然俯身，在七岁李静脸颊上印下一吻。女孩愕然，愠怒地推开他，像受惊小鹿般逃开。
第三镜重逢
场景：江涌别墅大厅·清晨·内
晨曦透过巨幅落地窗。李静素衣跪地，以指尖感受石材肌理，专注地擦拭，如同进行一场无声的修行。
二楼回廊，林小马凭栏而立，目光锁定楼下那个执拗的身影。
他无声地走下楼梯，拿起软布，站到李静对面，擦拭她无法触及的窗棂上部。
李静身体一僵，警惕地瞥他一眼，默默挪开。
林小马（声音低沉）
静妹子，抬头瞧瞧。还认得我不？村东头老槐树下，那个总扯你头绳的捣蛋鬼——林小马！你静姨、晓薇娘，和我娘常在我家堂前一起绣花……想起来没？”
李静动作慢了一拍，依旧沉默。
林小马
你七岁，我十岁。那个吻……我后悔了二十年。
（苦笑）
不是后悔亲了你，是后悔用了最蠢的方式，把你吓跑了。
【镜头闪回，高调摄影，色彩饱和】
盛夏的南方村庄，稻浪翻滚，蝉声如织。十岁的少年小马追着七岁的李静，在田埂上奔跑。羊角辫在女孩脑后欢快地跳跃。少年终于追上，恶作剧般地一把抓住她的辫子，在她因奔跑而通红的小脸上，飞快地、重重地亲了一下。女孩愣住，愠怒，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少年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根红头绳，脸上交织着闯祸的惊慌、莫名的得意，以及一种初次悸动的、酸涩的甜。
李静缓缓转过身，第一次真正地将目光投向他。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却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封闭的坚冰裂开一道细缝。
第四镜新生
场景：李静出租屋·夜·内
台灯光晕如孤岛。李静坐在书桌前，笔尖沙沙。
【纸条特写】
-断尾求生：房产速售，不计价格。
-铸我利器：十三道菜式已成，厨艺应有价值。
-寻回利剑：配合针灸，重新开口……
写至此处，笔尖停顿。她望向窗外夜幕。
【闪回】
彩色记忆：夏日田埂，她与林晓薇、小马哥在稻浪间追逐嬉戏，笑声如泉。
【特写】李静的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一个清晰的弧度。这是自张晨罹难以来，第一次带着温度与生气的笑容。
【画面渐暗】
第二十场：摆脱
【场景一｜内景陈明哲诊所｜清晨】
李静静坐治疗椅上，颈侧针灸细针微颤。陈明哲整理器械，语气温和：
陈明哲
气息顺些了吗？
李静默然点头。
陈明哲（低声）
房价还在跌，房子要卖就趁早。
李静身体微僵，愁容隐现。
妞妞跑进来趴在她膝上：
妞妞
静阿姨，你像我妈妈一样好看。什么时候叫我妈妈回家呀？
李静心头一紧，勉强微笑抚摸妞妞头发，眼前闪过女儿笑脸与丈夫大笑的画面，最终定格在冰冷墓碑。她闭目咽回哽咽。
【场景二｜外景公交站｜清晨】
李静随着人流下车，如一叶倦舟，漂向人海。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至她身侧。车窗降下，露出小马哥——林小马爽朗的笑脸。
小马哥
静妹子！巧了，顺路，送你一程。
李静略一犹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小马哥（语气转沉）
你这人，太要强。以后有难处，尽管开口，天塌下来，有我林小马给你顶。
李静透过后视镜，深深看他一眼。取出手机，飞快打字，递过去。
屏幕特写：
马哥，我想卖掉望湖小区342号的房子，越快越好。麻烦你跟中介打声招呼。
小马哥（一拍方向盘）
包在我身上！只是……现在行情不好，价钱上，你得有个准备。
李静重重点头，眼神决绝如刃。
【场景三｜内景房产中介｜日】
小马哥大马金刀地坐在经理椅上，五名手下垂手肃立。
小马哥（语气不容置疑）
放话出去——望湖小区342号，我马哥要它先卖。其他同户型的，统统靠后。
手下（齐声）
是，马哥！
【画外音·场景转换】
临阳市各中介所传递着同一句话，如潮水般层层扩散：
“马哥说，望湖小区342号房先卖，其他的暂时顺后……”
【场景四｜内景另一家中介｜日】
一对衣着入时的年轻男女听着中介介绍，面露疑色。
男客户
奇怪，怎么所有中介都推这套342？
女客户
说这套最便宜。
他们被带到342号房。女客户挑剔地环顾四周——精装修的房子仍保留李静打理过的整洁，却已物是人非。
女客户（对中介）
再便宜二十万，我们就签。
中介面露难色，望向抱臂而立的小马哥。
【场景五｜内景中介签约室｜日】
小马哥将情况微信告知李静。手机一震，回复只有一个字：
卖。
小马哥（抬头对男女）
我朋友急用钱，认了。签吧。
男女对视一眼，眼中闪烁贪婪。
女客户（得寸进尺）
马哥，再让五万吧，就当交个朋友。
空气刹那凝固。小马哥的手下眼神骤狠。
小马哥（怒极反笑，缓缓起身）
我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如今我妹子落难，卖房救急。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
你们，在这里，趁火打劫？
他猛地一拳砸在实木茶几上！
特写：
拳头深陷桌面，茶几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整个中介门店，瞬间鸦雀无声。那对男女的脸色由贪婪转为惊惧。
一中介把男女拉到一边，低声疾语：“不认得马哥？给你们脸！别不识趣！”
·男女再回来时，脸上已堆满谦卑的笑容：“马哥，就按您说的办！我们签，马上签！”
小马哥（抽回手，拂了拂袖口）
合同照旧。少的钱，我林小马补上。
签。
二人再不敢言，颤抖着签下名字。
（镜头定格在小马哥脸上，有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他望向窗外，心里默念：“静妹子，你的担子，我帮你卸下第一块。”）
【场景六｜外景别墅外｜傍晚】
小马哥将银行卡放入李静手中：
小马哥
房款都在里面。办妥了。
李静紧握卡片，眼中泪光闪烁，深深鞠躬。
夕阳中她转身走向别墅，那张卡片是她用一段人生换来的自由凭证。
背影坚定如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