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喜林:人生档案(四章)


生不逢时

  我出生在1958年3月,却让我寒冷得比冬天还要冷。

  因为我的父亲于1957年被错划为大右派,我是右派的崽子,自然不在人们的爱慕之列。58年大家吃饭都吃大灶,母亲从工厂下班后抱着我却打不到饭吃,厨师说我们是右派家属,领导不让给右派家属打饭。还是母亲多次去找领导理论,我们才有了饭吃。

  1959年春天,因为组织上让我父亲到农村劳动改造,于是我们一家人由城市人变成了农村人。

  在山西晋城西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我们一家六口人卷缩在既黑又暗的两间土坯屋里,开始过农家生活,和老乡一样干农活。

  到上高中时,村里干部不让我上高中,说我是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子弟。我初中的老师为之生气,樊校长在村干部面前把好话说尽无济于事。所以,我初中毕业只能当农民。又矮、又瘦、又黑的我,每天忍饥挨饿,和农民们在太阳下修理着漫山遍野的梯田。

柳暗花明

  1978年,我在晋城县城里拉大平车,从煤矿往火电厂运煤,给生产队里挣钱搞副业,一车拉一吨多,上坡时全凭拉车人相互助推,每天饿得肚子咕咕叫。一天要拉十来趟,收工回到驻地已是全身乏力,黑糊糊的一身像下煤窑出来的,没法洗澡,只能用脸盆里的半盆水简单擦洗一下。

  那年夏天刚过完,觉得好长时间没见父母,就抽空步行九十华里回家看了看。这才知道父亲已去河南新乡落实政策了,听说中央有文件,能给57年错划右派的人摘帽子、平反。不知怎么回事,当时我总不太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并且还担心父亲这一去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我把自己的担心告诉母亲时,她说不会有什么事,还说我爸在新乡有很多熟人,又不是什么人生面不熟的地方。因为文化大革命时,我父亲常常挨批斗,所以我始终对父亲的新乡之行担心。也许,母亲看出我放心不下父亲,怕我不进城给队里搞副业挣不到工分,母亲便一再催我走。

  然而,担心归担心,但也真心期盼着父亲在政治上能得到解放。因此,每天拉煤收工回到驻地,就盼着早点得到父亲的好消息。说也奇怪,那一段时间里每天都做梦,既有好的又有坏的。白天和同伴在一起拉车也在心中默默地为父亲祈祷,希望他老人家能摆脱二十年所受的精神折磨与枷锁。

  当后来得知父亲的右派问题得到落实时,我的心中又特别的平静,感觉父亲本来就是好人,本来就不该把他打成右派。所以,我当时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欣喜若狂的兴奋感。

城市人改变不了农村习惯

  1978年9月中旬,父亲在新乡办好了父亲、母亲、我和弟弟的户口迁移手续。从此意味着我们又将成为城市人。

  但是,我们全家并没有像其他回城的人家那样,急着把家搬到城市去的心情,我们到新乡是一年以后的1979年11月13日。

  由于在农村18年的生活,让人感受了太多的苦难,全家人经常没吃没喝,冬天寒冬腊月穿不上棉衣棉裤,春天快过完时没有单衣换下冬装。不管是冬装还是夏装,上面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补丁,而且什么颜色的补丁都有。闹饥荒的日子,饿得人饥肠辘辘,头晕目眩。回到新乡能吃上洁白的大米饭和蒸馍,就觉得是过上了共产主义生活,很知足、很知足,绝无生活上的其他奢侈之想。

  实际上,我们刚来新乡的前几年里生活过的非常紧巴,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总花不到下月发工资的时候,时常还得向他人借钱。因为我哥和我姐已结婚成家留在农村老家,我和弟弟又没个工作,再加上很多亲戚要来看望父母,人来客去的开销较大,所以我们的生活自然更紧一些。我们的一日三餐大多是稀饭,只有星期天中午吃一顿捞面条或大米饭,我们吃的菜大多是白菜和罗卜丝。父亲机关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生活艰苦,有时还像忆苦思甜似的,但他们这些人也常到我们家尝尝鲜。

  我们就这样在城市里生活着,直到我和弟弟娶妻生子独立生活,在穿衣吃饭等生活方面也没有多大的改进。我们兄弟两个没有被媳妇改变了我们,反倒让我们把两个媳妇们改变了不少。如今,她们两个也早已学会了做山西拉面与和饸饹等山西口味的饭菜,而两个孩子们也都在潜移默化地接受着这样的生活习惯。

在城市走自己的路

  从农村到城市,自己做人的本质没变。农村人的憨厚、正直、踏实和诚信,是自己在这个城市立足的根基。偷懒耍滑,我怎么也学不会,也从未想学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所以,我在这个城市交往的朋友也大多与自己是同一类型的人。

  虽然父亲是局长,但他清正廉洁的秉性,却是对我们子女进行言传身教最好的老师。对于我们子女的工作全靠我们自己,父亲决不允许我和弟弟打着他的旗号去走后门托关系。

  我到肉联厂车间工作,是从当工人到小组长,又从小组长干到工段长和厂部办公室主任兼党委办公室主任的。当企业不景气,自己遭遇下岗失业后,自己面对困难不低头,到民办学校和民营企业打工搞管理,一干又是13年。

  从农村回到城市的40多年里,本人于1984年至1988年,利用业余时间攻读大学课程,取得了汉语言文学和文学创作两个大专学历文凭,为自己上任各种不同岗位的工作打下了基础。由于本人爱好业余写作,自1984年8月发表作品至今,已在国家、省、地市等各级报刊杂志和网络忙媒体发表各种体裁与题材的作品10000多篇(首),并笔耕不止,力求精神快乐,笑对人生。

  历经人生风雨与磨难,方知什么是幸福。人的一生,可以说既有享不完的幸福,也有遭受不完的苦难。环境能造就人,每个人不是天生就该享福,也不是天生就能吃苦受罪,一切都在于你所处的环境。一个人只要不是懒汉和懦夫,只要想生存,就能随时随地克服所面对的一切困难。只不过,有一个令人痛苦的规律,凡是我们苦尽甘来时,人们大多已是年老体弱,疾病缠身。如果能够打破这个人们不喜欢的规律,那该是多么好啊!

  此文于2009年5月30日下午16:20~17:35起草

  2009年5月31日下午14:00~16:45打印

  2022年12月20日下午14:30~15:30修改

  【文/郭喜林,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本文为作者向红歌会网原创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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