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没有白天和黑夜
列车穿过一大片工业厂房,窗外的风景骤然间变成了典型的北方县城的模样:街道两侧堆满了二三层的商住两用房;横穿而过、在头顶交织成片的电线,在街角处被拧成一团。颇有设计感的绿化带和高压输电塔有序地伫立在河堤的一侧,整洁得像是在宣告着这里仍是某高端城市一部分的事实。沿着路向南,殡葬服务的门店摆满了一整条街。零星几家饭店夹杂在卖寿衣和骨灰盒的之间,其中一家麻辣烫店已经不营业了,门窗上还贴着转让的告示。
紧密排列的商铺间偶尔会留有些口子,穿过通道就可以进去。不夸张地说,里面俨然是另一个世界。看似胡乱搭建的房屋,每个窗子上都挂着铁栅栏,晾衣架、空调外机和外挂楼梯架在墙上;生锈的卷帘门和墙壁上被人拿油笔写下了一些奇怪的字;崎岖不平的水泥路,上面流淌着一些不明的液体;蓝色铁皮墙和电线杆上粘着小广告和被撕下过的痕迹——招工、办证、性服务,还有戒色吧的宣传广告。印着红底白字的化纤布挂满了各个角落,从4元一桶的自助洗衣店,到白天不开门的自助成人用品店,再到村委会选举的告示牌旁。j镇的务工人员就寄居在这些月均租金800左右的社区当中。
镇中的十字路口是整个j镇最集中的人力资源中心。晚4点左右,一些年龄较大的男性开始聚集在路口的东北角找工作。护栏旁停放着一排共享单车,求职者们在单车上跨坐着歇息。他们有不少是年龄超过45岁的,而绝大多数工作要求年龄必须在18-45之间。他们两三个人聚在一团聊着天,几个胸前挂着塑料套子的中介穿行而过。如果是要求较少的重体力工作前来招工,便能吸引不少上前问询的人;偶尔会有几个出药厂工作的中介拿着喇叭喊话,不过并不会有什么人会围上去。有一个手持着一个奇怪的仪器的小伙,在人群里看上去很显眼,他告诉我们他是在为政府工作,仪器是用来监测人流量的。有几个看出我身份的人走上来攀谈,聊学什么专业,聊学习无用论,聊成功学,甚至聊到了夸赞邓小平上面去。这时其中一个人连忙指出来,“邓小平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我顿时都笑嘻了。
因为一些原因,我身上只带了身份证复印件,没有携带原件。后来遇到的第一个中介告诉我,药厂要求身份证,不过身份证复印件也是可以的。临近登上前往药厂的大巴之前,一个管理者模样的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反复强调携带身份证和手机,不然领不到工资。再三咨询后,无奈之下,我再次回到了那个路口重新寻找工作。
时间临近晚六点半,阳光已经开始减弱。街边停着一些形形色色的面包车,一旁的工作人员叫喊道:“药厂临时工,230一晚,一餐,不拧瓶盖!”我连忙上前报了名并询问身份证的事情,他满口答应只有复印件也可以。那人简单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关上了面包车的后门,车子掉头并拐了几个弯后把我们送进了一家中介公司的门口。填表、扫墙上的码,十分钟后,又一辆载着11个工人的面包车把我们从j镇拉到了h镇。七点半左右,车子停在了生物医药基地的某家工厂附近。下车,我们被要求穿上一件写着劳务公司名字的绿色光条马甲。我们五人一列,和其他人排成一个方阵,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指挥着几个其他穿着绿马甲的人把我们带进工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