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红二代”周亚夫的悲剧人生

　　周亚夫乃汉朝开国功臣绛侯周勃的第二个儿子，袭父亲爵位被封为条侯，按照今天的说法，他是个典型的“红二代”。周亚夫有过如日中天的人生辉煌，却因未能始终团结在汉景帝周围与汉景帝保持高度一致，一代名将最终蒙冤受屈，绝食而亡，结束了自己的悲剧人生，留给世人的是无尽的叹惋。

　　周亚夫因汉文帝细柳营阅兵而声名鹊起。公元前158年，匈奴大举进犯边境，为了拱卫京师，文帝派三路大军到长安附近的灞上、棘门、细柳防守，河内太守周亚夫负责守卫细柳。文帝为鼓舞士气，亲赴三军犒劳校阅，在灞上与棘门都受到了高规格的迎送。可到了细柳却被禁止进入军营，任凭皇帝的随从说破天，守门卫士都无动于衷，军门都尉还昂首说道：“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直到文帝派使者拿出天子信物，召见将军，周亚夫这才命令打开壁门。守门卫士居然警告皇帝一行，按照将军命令，军营不得骑马奔跑，“于是天子乃按辔徐行”。不仅如此，周亚夫还以甲胄加身为由，没有对天子行跪拜大礼。幸运的是，文帝还算有胸襟，他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对周亚夫治军严谨大加赞赏。文帝这次检阅，为周亚夫的辉煌腾达奠定了基础，也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唐代诗人胡曾还禁不住感叹：“文帝銮舆劳北征，条侯此地整严兵。辕门不峻将军令，今日争知细柳营。”

　　周亚夫人生的顶点是平定“七国之乱”。公元前154年，吴王刘濞联合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卬等七国发动叛乱，打出“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汉景帝听信袁盎之言，枉杀晁错，却未能平息动乱，只好擢升周亚夫为太尉，领兵平叛。智勇兼备的周亚夫谋定而后动，采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运动战与阵地战相结合，身先士卒，所向披靡，仅用时三个月就平定了极有可能导致汉景帝的中央政权崩溃的七国叛乱。周亚夫不仅因此成就了一代名将的美誉，而且在两年后被景帝升为丞相，达到了个人政治生涯的巅峰。但此次征战过程中，周亚夫违抗君命，拒绝先救梁王，也为其人生悲剧埋下了伏笔。

　　作为朝廷柱石、天子干城的周亚夫如何从人生巅峰迅速下坠，逐渐被景帝疏远，并最终沦为阶下囚而不得不用绝食的方式来结束自己屈辱的生命?考察历史，我以为造成周亚夫悲剧命运的最大原因就是他做事只考虑国家利益而不懂得惟汉景帝之命是从，用司马迁的话来说就是“守节不逊”。

　　天子亲自劳军都吃了闭门羹，好在文帝心胸还算开阔，加之正值用人之际，所以周亚夫并未因此招致厄运。可汉景帝与乃父大不相同，表面虽然温和宽厚，而内心却是锱铢必较，杀伐决断，心狠手辣，诛杀晁错、逼死废太子刘荣(景帝长子)就是典型的例子。周亚夫就因平定“七国之乱”的过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埋下祸患种子，但平叛功劳太大，景帝不得不对其升迁予以嘉奖，不如此，以后谁来给你皇帝卖命啊!但此时景帝芥蒂已生，如果周亚夫能严格约束自己，诚惶诚恐，谨小慎微，始终与皇上保持高度一致，或能免除祸患。可周亚夫性格耿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谋事不谋利，谋国不谋身，这就免不了要和皇上发生冲突。

　　周亚夫与景帝发生过三次大的冲突：

　　第一次，周亚夫从维护太子没有大恶不能废除的原则出发坚决反对景帝无端废除栗太子。“景帝废栗太子，丞相固争之不得，景帝由此疏之。”一个“固争之”，即可看出周亚夫的刚正与执着。

　　第二次，阻止景帝给备受宠爱的皇后的哥哥王信封侯。窦太后要景帝给皇后兄王信封侯，景帝说“请得与丞相议之”，周亚夫搬出汉高祖“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的誓约，极力反对给毫无建树的王信封侯，景帝于是“默然而止”。周亚夫此举得罪了两位实力派人物窦太后与王皇后，当然也间接得罪了皇帝。

　　第三次，阻止景帝封匈奴降将为侯。景帝时，有五位匈奴将领投降大汉，景帝兴高采烈，对降将予以封侯之赏。周亚夫认为：“彼背其主降陛下，陛下侯之，则何以责人臣不守节者乎?”皇帝断然说道：“丞相议不可用!”倔强的周亚夫假托生病，以拒绝上朝相抗争，景帝则趁机罢免了他的丞相之职。

　　按常理，到了这个时候，周亚夫该可以安享晚年以至寿终正寝了吧。可谁叫你是“红二代”?不仅如此，你周亚夫能力这么强、功劳这么大、民望这么高，一旦我景帝驾崩，新皇年幼，还不知道你会闹出什么动静来呢。

　　在景帝正愁找不到借口置周亚夫于死地的时候，周亚夫的家人就送来了把柄。预感父亲死期不远，周亚夫的儿子托人买了500副铠甲，准备给父亲做陪葬品。私买铠甲触犯了大汉刑律，周亚夫以谋反罪被传至廷尉府接受审讯。“廷尉责曰：‘君侯欲反邪?’亚夫曰：‘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邪?’吏曰：‘君侯纵不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也就是说，你周亚夫不在地上谋反，死了到地下都会造反。这个罪名该有多么荒唐!后世秦桧发明的“莫须有”与之相较也不过是小巫而已。最终，为汉景帝江山稳固建立了卓越功勋的一代名臣周亚夫受尽凌辱，绝食五天，呕血而死。

　　作为“红二代”的条侯周亚夫，并未以父辈的荣光相炫耀，也未因绝世的功勋而自傲，一生铮铮铁骨，光明磊落，尽忠职守，精忠报国，却因不会逢迎拍马，不善机变权谋，而落得惨遭陷害、冤死狱中的悲惨下场，这是何等的悲哀!

　　周亚夫的悲剧决不只是个人的悲剧，它既是时代的悲剧，也是历史的悲剧。更让人唏嘘的是，这种悲剧在以后两千多年的历史中一直在不断上演。(本篇引文均出自《史记·周勃世家》)

　　201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