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卫东：为什么科学家犯常识性错误？——评禁猎禁食野生动物决定
【提要】防疫要求彻底消灭感染的动物，防止传染病扩散。我国主流科学家们主张通过禁猎禁食野生动物，减少人们接触感染的野生动物，是不符合动物传染源的传统防疫要求的，却成为人大决定。为什么科学家们会犯这样常识性错误？这是因为科学家主要从事创新工作，必须不断突破现有科学理论和观念，不可能总是遵从科学理论；所提出的创新理论，常常需要不断发展才能成为科学的理论；而且常常是理想条件下的规律，很少符合实际情况；科学家们很少需要全面考虑实际问题，不应主导实际工作。在与科学有关的文化观念方面，我们存在很多不容忽视的问题。应由工程师型专家主导实际工作，他们有丰富的经验，不应盲目迷信科学家们的创新观点。
2020年2月24日全国人大常委会作出了《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1】，即日执行。该决定是多位科学家推动的结果。2020年1月23日，包括中科院院士、北京大学原校长许智宏等19名来自全国高校、科研院所的院士学者联名签字倡议【2】，杜绝野生动物非法食用和交易，从源头控制重大公共健康危机。倡议书指出：
“此次原发于武汉的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流行，是继2003年的SARS之后的新一轮公共卫生危机。来自国家疾控部门和专业研究者的初步信息都表明，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的来源，和SARS一样指向了野生动物贸易市场。
科学研究表明，近些年来世界各地出现的新发传染病，例如亨德拉、尼帕病毒，H7N9禽流感、埃博拉、中东呼吸综合征等等，都和动物有关。统计发现有超过70%的新发传染病来源于动物。这些病毒本来存在于自然界，野生动物宿主并不一定致病致死，但由于人类食用野生动物，或者侵蚀野生动物栖息地，使得这些病毒与人类的接触面大幅增加，给病毒从野生动物向人类的传播创造了条件，危及公共卫生安全。”
由此可见，人大制定该项决定的目的之一，是限制新冠病毒传播，采取的措施却是保护野生动物，让人们减少接触载有新冠病毒野生动物的机会。这和公认的防疫措施是矛盾的。对于这种传播传染病病毒的动物，现代防疫措施，都是彻底消灭动物，从而消灭传染源头，而不是放任他们自由地活动和散播病毒。
例如，全国高等医学教育课程创新“十三五”规划教材，吴建军，孔浩主编《流行病学》介绍针对动物传染源的预防控制措施时指出【3】：
“根据感染动物的经济价值和病种采取不同的措施。对危害大且经济价值不大的动物传染源应予彻底消灭，如捕杀、焚烧或深埋。对危害不大且有经济价值的动物传染源可予以隔离治疗。此外还要做好宠物和家畜的预防接种和检疫”。
《科学》杂志报道【4】，2020年4月23日和25日爆发两次水貂疫情，水貂被新冠病毒感染，是由农场工人引入的。尽管在荷兰确诊的5万例人类新冠肺炎病例中只有两例与农场相关，但是政府还是决定扑杀了数十万只水貂。6月18日，世界上第一大貂皮生产国丹麦在一家水貂养殖场的水貂和雇员新冠病毒检测阳性后，决定扑杀该养殖场的所有水貂【5】。
1985年英国首次发现疯牛病，疯牛病为朊病毒引起的一种亚急性进行性神经系统疾病，对人的生命安全造成巨大威胁。英国为此共屠宰和焚烧病牛1100多万头，经济损失达数百亿英镑【6】。
血吸虫病是危害我国乃至全世界人民身体健康的重大传染病之一。上世纪50年代血吸虫病流行区遍布我国大江南北。钉螺是我国传播致病的血吸虫的主要中间宿主。解放后，新中国在毛泽东主席的领导下,把“灭除钉螺”作为阻断血吸虫病传播的突破口，从而达到消灭血吸虫病的目的【7】。我们彻底清除了疫区的钉螺，中国的血吸虫病例从建国初期的1200万例下降到了2019年的3万例（都是陈旧病例），血吸虫病在我国基本得到了控制。
疟疾是通过蚊子传染的，如今每年全球约有1亿人有疟疾临床症状，其中90％的患者在非洲大陆，每年死于疟疾的人数超过200万。其防治历史很让人感叹。在20世纪上半叶，DDT被大规模喷洒用于杀灭蚊虫，在减轻疟疾和伤寒等蚊蝇传播疾病方面发挥了可观的作用。1962年，DDT的使用让全球疟疾的发病率降到了极低值，世界卫生组织向世界各国建议，在当年的世界卫生日，发行抗疟疾邮票。
但也在这一年，美国生物学家Rachel Carson发表了改变世界环保政策的《寂静的春天》【8】，这本书描写了一个滥用DDT的世界，在那个世界，春天仍然会来临，但是鸟儿都死光光了，所以变得无比寂静：春眠不觉晓，处处无啼鸟。这本书优美而凄凉的文字，打动了许许多多人最柔软细滑的同情心，也分分钟燃起了吃瓜群众心中恐惧的火苗。《寂静的春天》于是成为一本改变世界的书：1962年出版后，1969年世界卫生组织停止了DDT灭绝疟疾的相关项目，1972年美国正式禁用DTT，随后世界大多数国家都相继禁止了DDT的使用，改用其他杀虫剂，但其效果差很多，使得疟疾的感染人数又开始急剧上升。《潘多拉的实验室（PandoraLab）》一书介绍了很多国家回升情况，例如斯里兰卡在使用DDT之前，全国有280万疟疾病例，在1964年刚刚停止使用DDT的时候，全国只能找到17个疟疾病例；DDT停止使用短短几年之后，疟疾病例又变回了100万【9】。
到21世纪之后，人类对于DDT的认识再次翻转。由于DDT在消灭非洲和其他贫困地区疟疾方面有着难以取代的作用，世界卫生组织在2006重新提倡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使用DDT合理进行“室内滞留喷洒”【10】。
如今我们对新冠病毒的特性有了很好的了解，新冠病毒能在环境中长久存活，可以悬浮在空气中，随风在空气中迁徙传播和感染人类，如果让载有新冠病毒的野生动物自由生存和活动，恐怕就会在空气中撒播了大量新冠病毒，给我们人类传播大量病毒，有可能让很多人感染了。如果新冠病毒真的是野生动物传播的，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彻底消灭传播新冠病毒的动物，而不是保护它们。
从过去一年多的事实来看，我们对这种为视为传播病毒的动物进行保护，却并没有发现它们真的给人类传播了病毒，我国不时发现的新病例，都是新入境者带来的，也说明新冠病毒并非来源于我国的野生动物，当时就有学者论证了这一点【11】。我们从理论上反对的理由很简单【12】，野生动物身上找到的冠状病毒，与感染人类的新冠病毒，DNA差异高达4%，远超过人与最近的大猩猩的差异。因此，这条错误的决定，由于假设了不存在的前提，才没有对我们的防疫工作造成很大损失。
但是，在该决定保护下，虽然仅仅过去了1年另9个月，我国野生动物们自由地成长，很快就泛滥成灾了。近日中央电视台第二频道就报道了野猪泛滥，全国多地野猪频现，频繁扰民【13】。
科学家推动此项决定的另一个目的是保护生物多样性。但他们并非防疫专家，并不了解防疫要求，所提出的方案是完全违背防疫的基本要求。问题是我们的立法人员为什么不听听防疫专家意见，虽然没有造成损失，但我们应从中吸取教训，不能再指望下次还出现两个错误相互抵消的情况。
科学家是研究科学规律的。科学家们面对新生事物，很可能会产生不同观点，例如，新冠出来后，很快就有来源于野生动物和反对的观点【14】，这是十分正常的现象。从历史来看，对很多问题，科学家们都会提出很多不同观点，而不是从一开始就提出并且大家都认同的科学理论，而不存在其他观点。科学家们研究新事物，总是逐步了解事物，不可能一开始就了解了新事物的方方面面和根本规律，所提出的创新观点不都是对的。以此指导工作，很难避免不出问题。我们的问题在于，社会早已赋予科学家们权威的地位，遇到和科学家们不一致的观点，人们更愿意相信主流科学家们的观点，但这是一种与科学相关的错误文化观念，科学家们的创新观点不一定是科学的，因而常常误导了我们的工作，例如，因文化观念问题，工程师们不敢违背科学家的观点。
我们的实际工作应由具有实际工作经验和相关职责的人去完成。人类社会制定了很多法律，惩罚他们的不负责任行为，要求他们老老实实地负起责任来，使他们习惯于负起责任来，也使他们严格遵守相关领域制定的规范和标准，不敢随意突破这些规范和标准，从而保证科学地执行职责，减少工作中的错误和损失。从事实际工作的工程师都习惯于负责任，不会用创新的猜想来指导工作，是最讲科学的，从而比科学家更能科学地完成我们的各项实际工作，如防疫工作。
科学家和工程师的思维差别是巨大的，解决现实问题的工程师，总是力图全面考虑问题和解决方案及其对事物影响；而科学家从事研究，仅仅需要考虑事物变化的规律性，常常不需要全面考虑事物，常常思考的是某个理想条件下的规律，所提出的理论，往往都是有前提的，很少对应现实世界，很难直接应用于实际情况。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发展牛顿力学在很多领域的实际应用知识。
此前本人建议【15】，就病毒性传染病防疫工作而言，需要的专家应从长期工作在防治病毒性传染病一线的医疗防疫人员中产生，他们有较好的病毒性传染病防控方面专业知识和长期的实际工作经验，从而能够指导工作。本文分析科学家要求保护野生动物，不仅不能达到防止传染病扩散的目的，而且违背了传染病防疫的基本要求。这进一步说明，科学家不能全面考虑实际问题，甚至缺少解决实际问题的常识，可以作为咨询专家，但不应主导实际工作。这是避免今后工作中被科学家创新猜想误导的重要原则；也避免由科学家不全面的思维所主导，带来的问题。面对某个实际问题，他们有可能缺少经验。
注释：
【1】全国人民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
【2】许智宏等19名院士学者联名呼吁,杜绝野生动物非法食用和交易
【3】吴建军，孔浩主编《流行病学》，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19（第127页）
【4】《科学》：为防止新冠病毒蔓延，荷兰政府已扑杀数十万只水貂
【6】宋有涛，宋效中．疯牛病防治技术与政策比较研究．沈阳：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2013：1-5页
【7】王建民. 血吸虫病及其防治[M]. 金盾出版社, 2012.1-10
【8】蕾切尔·卡逊著, 吕瑞兰, 李长生. 寂静的春天[M]. 吉林人民出版社, 1997.
【11】Chaolin Huang, M., et al., Clinical features of patients infected with 2019 novel coronavirus in Wuhan.THE LANCET, 2020. 395(10223): p. 497-506.
【13】野猪泛滥成灾造成人员受伤，因其是野生动物禁止非法捕猎食用-ZAKER新闻
【14】Chaolin Huang, M., et al., Clinical features of patients infected with 2019 novel coronavirus in Wuhan. THE LANCET, 2020. 395(10223): p. 497-506.
【文/黄卫东，红歌会网专栏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