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之：“墨茶”如残叶，被无情地吹走了

　　一个大凉山的b站小播主“墨茶Official”，刚二十三岁的他，在贫病交加中饿死在出租屋了。

　　生前粉丝不足二百，死后现在已超142万了，但他再也看不到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们不知道他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账号头像是一个卡通的男孩，众多的报道中也不见他的名字，他在无名中默默地死去了，又在无名中死后被社会关注，他象旷野里的一株小嫩草，也象天上的一丝云，在生命正要绽开的时候，一股风来就没了。所能留下的“没了”只是让善感的人们不愿直视怎么就这么“没了”。

　　他贫困，而且患病，最后是饿死的。他病着想吃草莓，但草莓他说“太贵了”，他想冬至吃饺子，二十三岁了才只知道有这风俗，一块八一片的药他只能一片一片地买。他病着、饿着，一个人在寂寞、孤独、无助中死去了。这样一个死去的场景，使他的死多了几分凄凉和悲惨，也让人们对他的死多了一份同情和关注。还能有什么呢?过不了几天，依旧的仍旧会依旧，无名的他很快也将消失于无名。

　　“墨茶”男孩的死，容易让人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里的那个小女孩，他们都死在寒冬季节里，一个孤零零地渴望着草莓味，饿死在出租屋，一个孤零零地在划着的火焰中看到流着油的烤鹅向她蹒跚走来，冻饿而死在街头。所不同的，也许安徒生写的就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墨茶”则是这个月所真发生的。

　　我们不忍消费“墨茶”的惨死，更不忍用“墨茶”的死去赚什么流量。这个孩子的死，的确使我们很多人陷入悲伤的情绪中。

　　然而，又不得发一发声音，是为死者，也是为诸多生者。在他那样的青春活力的年龄，死亡、饥饿是本不该轮到光顾他们的，他们本该或还在校园徜徉于书海，或刚参加工作对生活充满着憧憬，但是“墨茶”却是不幸的，只因他奶奶一场病全家负债，使他的家庭支离破散，他也成了孤单的流浪者，又不幸的他患了病，打工被黑，看病无钱，唯一能寄托的，只剩下了网络那个虚拟的世界。不到二百粉丝的播主，是不可能挣到钱的，他也许只有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才能感受到一点点的憧憬，和得到尽管没几个人看的丝丝慰籍，增加一百个粉，他就高兴的不得了，孩子似的以为“这是个好的开始”。小女孩从火焰里看到天堂、亲情和美食，“墨茶”也从没几个观众的直播里看到“活的希望和美好。”

　　一触到这个男孩的死，就让人无比悲伤，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发自心底里的痛楚，因为正是这样的一个青春年龄，和饿死这样的死去。更为触动人的是他的坦然，极饿极痛中发出生命中最后一条动态：“而我还在病床上躺着，令人感叹。”我们不懂他最后所说的“令人感叹”是什么心境，但年轻活泼的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感受到的一定是贫困的撕咬，饥饿的吞噬，病痛也许已是其次。

　　这个男孩走了，他奔向天国，那里没有贫困，没有饥饿，也没有病痛。

　　“墨茶”孤独地、患着病在世上活着，父母离异，没有人关心他，出去打工，黑心老板欺负他。二十三岁的年龄，在家还是孩子，找工作，初谙社会，无一技之长，没有哪个老板会可怜照顾他，不克扣、不欠薪就是打工人烧高香了，再患上病，吃饭断顿就是经常。

　　谁说二十一世纪了就没有饿死人的，“墨茶”就是刺痛人们神经、让人们清醒过来的悲惨男孩。

　　如果人们还不健忘，2015年贵州毕节七星关区四名留守儿童兄妹服农药死亡，父母两人为生计常年在外打工，留下长子负责照看三个妹妹。长子留下的遗书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好，但是我该走了。我曾经发誓活不过15岁，死亡是我多年的梦想，今天清零了!”还有，2016年甘肃康乐县一名年轻母亲杀死四个孩子后，服毒自杀，孩子父亲也随后服毒身亡。这些人间悲剧，都是源于贫困下的绝望。不知还有多少为贫困折磨得生不如死，勉强挣扎将就活着的人。

　　从国外搬运进来的什么美版知乎、油管里对我们的评论，在其中翻译的外文评论里，我们是多么让外国人羡慕，都是个来了就不想走的国度，是个遍地高楼大厦、 处处幸福美好的现代社会，是外国人感到最友好的国度。可是我们自己知道，生活其中的很多很多跟我们一样的无数普通人，都在为着稍稍能好一点的生活，有多少人在用命奔波——拼多多的新疆女员工猝死在半夜下班途中，北京43岁的外卖员猝死在送餐途中，江苏泰州外卖员为“我要我的血汗钱!”点火自焚。拼多多官方说的是实情，这是个用命换钱的社会。不拼命，只能沦为失业和挨饿。而只拼命也还不够，而且也是越活越会绝望——一名45岁的程序员被公司淘汰了，应聘一家又一家，尽管他降低工资要求，但处处以他的知识老化为由，处处拒之门外，而他肩上还背着重重的房贷和车贷，一家老小的生活和希望。

　　资本社会就是这么残酷无情，它不会为了你无以生存而讲仁慈，它不会因为你失业而讲民生，它也不会因为你饥饿而生怜悯，在它的法则里，它唯一爱的是利润，而人不过是能给它带来利润的工具而已，任何一件工具没有值得它同情的价值。

　　难道还没有受到这个法则的教训?能把996说成高大上的就是了。难道还没有对比出它的无情和残酷?那些挣扎在底层外出打工者、“墨茶”、外卖员们的悲惨还没让人流泪?

　　“墨茶”如狂风中的残叶，被资本社会无情的吹走了。

　　失去了保护多数人根本利益的社会制度，就只是沦为资本的生死由命的一个个无依无助的奴隶。

　　202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