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谷爱凌爆红的背后

　　谷爱凌的相关话题连续几天霸屏了热搜榜，特别是她2月8日早上在滑雪大跳台项目上夺冠之后。

　　她身上的每一个点滴都有着极高的话题热度：如“谷爱凌1620有多难”、“谷爱凌回怼美媒”、“什么是谷爱凌精神”、“谷爱凌高情商”、“天才少女谷爱凌”、“谷爱凌自己设计金龙战袍”……就连“谷爱凌每天睡10小时觉”、“谷爱凌这羽绒服显瘦”、“谷爱凌科学营养搭档”、“谷爱凌也刷过海淀真题”、“谷爱凌不爱叠被子”这类“边角料”也纷纷冲上过热搜。

　　很多人已经被谷爱凌“圈粉”，或者说，关于谷爱凌的话题已经透出明显的“粉圈化”倾向。

　　熟悉门户网站热搜生成机制的人都知道，热搜榜是可以被“安排”的，“安排”者正是门户网站背后的金主；但我们也必须意识到，很多普通民众是为谷爱凌自觉“圈粉”的。资本的意图和民众的自主选择在谷爱凌身上，出现了少有的高度一致，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谷爱凌的人设

　　在2月8日的新闻发布会上，面对外国记者的提问：“你现在的国籍是什么？你现在还是美国人吗？”谷爱凌巧妙地回答：

　　“我非常感谢美国以及美国队，因为他们一直都非常支持我。同时，我也非常感谢中国和中国队，因为我在这边也得到了非常多的支持和帮助。我觉得体育可以团结所有人，体育不需要和国籍挂关系，我们所有的人在这里，就是为了希望可以不断地去拓展人类的极限。”

　　并且，谷爱凌在采访中还提到：“当我在美国时，我是美国人，当我在中国时，我是中国人。”

　　这个回答巧妙地规避了美国国内和中国国内因为谷爱凌的国籍而产生的种种争议，同时也传递出了一个被媒体宣传已久的“观念”：“体育不分国界；体育的归体育，政治的归政治”，因而谷爱凌的回答被媒体和很多网友盛赞为“高情商”。

　　然而，这个回答终究还是避开了提问的关键。不过在网友心目中，谷爱凌的国籍问题并非重点，重点是她代表中国参赛，为中国赢得了冠军，为中国争光。

　　只是体育与政治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剥离。以前曾有中国运动员因为国内竞争激烈，移民他国代表他国参赛并战胜母国，最后被骂上热搜的案例；此次来自韩国的中国队速滑教练安贤洙因为帮助中国队赢得了比赛，也在韩国国内遭到了大规模网暴；而谷爱凌同样遭到了美国网民的网暴，攻击“谷爱凌是叛徒”。这说明，“爱国”从来都不是普世的。

　　网络上还特意传出了谷爱凌13岁时母亲带她乘车经过天安门广场的视频：

　　精英家庭出身的谷爱凌，家教是非常“成功”的，这更加引起了中国网民的喜爱。

　　8日凌晨还在回怼美国网民、清晨就拿到冠军的谷爱凌，以“爽文大女主”的强势姿态掀起了网民的爱国热情，记者会上“高情商”的回答却又巧妙地将“爱国热情”纳入到全球化的宏大主旨上，这样的“人设”应该说是非常成功的。

　　此外谷爱凌的“人设”中还有“天才少女”、“中美混血”、“超级学霸”、“斯坦福大学高材生”等等高大上的标签。

　　谷爱凌在采访时还指出：“我一直直言不讳的感谢美国与中国，是他们共同成就了今天的我，我希望成为中美之间的桥梁。”

　　这样的聪明、漂亮而又勤奋，拒绝“狭隘民族主义”的国际化高端人才不正是“全球化”的主流价值观所呼唤的榜样吗？而这样的价值观才是在8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主导的全球化中受益的中美精英人士所致力于打造的。

　　笔者是持国际主义立场的，当然支持全球大融合以及民族和解。只是笔者支持的是共产主义的全球化，而非资本主导的全球化——这样的全球化有受益者，必然也有受害者，这里的关键就在于资本秩序所造成剥削、压迫以及不平等。而谷爱凌的光环恰恰巧妙地遮蔽了这样的不平等，她所展现的只是精英子弟身上所具有的“文明、优雅、高素质”，正暗含了那句“人家三代人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十年寒窗”的话中之意。

　　奥运会的确自带“反战”标签，但是马术、极限运动滑雪大跳台这样的越来越多的只有少数富人才有经济能力参与的项目进入奥运会，奥运会也就体现出来了越来越强烈的阶级差别，背离了推动全民健身的初衷。

　　当然，笔者对于谷爱凌本人没有任何成见，且欣赏她“为国争光”的行为，相比很多对穷人和祖国表现出明显敌视的三观稀碎的华裔子弟，谷爱凌已经算是三观比较正的了；而且即便没有谷爱凌，媒体也会推出李爱凌、张爱凌作为价值导向的载体。

　　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谷爱凌

　　媒体推送的很多边角料话题，一下子拉近了谷爱凌与国内年轻人的距离：“谷爱凌不爱叠被子”、“谷爱凌也刷过海淀真题”——“我也是这样”；“谷爱凌每天睡10小时觉”——“我也想这样”。

　　然而，即便谷爱凌和大多数国内学子和打工人一样“刷过海淀真题”，上过海淀黄庄的“辅导班”，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谷爱凌，甚至是99%的人压根儿不可能成为谷爱凌。

　　所谓“天赋”的问题倒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成长的环境和阶层，即便在美国，谷爱凌也是作为精英阶层子弟的存在。

　　谷爱凌的姥姥是交通运输部退休干部；母亲谷燕在北京大学读书期间就是短道速滑队员，后留学美国攻读生物学、又改到斯坦福大学读MBA，毕业后在美从事风投，曾就职于雷曼，1998年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商业精英和企业家。

　　2003年9月谷爱凌出生于美国，3岁开始接触滑雪，8岁加入滑雪队，9岁拿到全美自由式滑雪少年组冠军，14岁已经手握超过50块成年和青少年滑雪金牌。而即便在美国，也并非普通家庭的青少年有这样的训练机会。

　　以花样滑冰为例，北京的一个普通培训班30分钟的一节课收费标准300元，一周大约上9节课，一个月大约要花费1万多。算上培训费、比赛以及到全国各地考级的费用，培养一个花滑小孩一年的费用大约要花费十几万，这还只是中产家庭能够承受的起步标准。而滑雪大跳台这样的极限项目对场地的要求就更高了，中产家庭偶尔玩一下还可以，天天用来训练基本上不用想了。

　　在美国、日本，冰上项目同样是很烧钱的，从冰鞋费、服装费到场地费、教练费，再到出去比赛的衣食住行费用，样样都离不开钱。孩子发展到最后，家庭财力如果跟不上，除非表现优异被商业机构挖掘，给其提供赞助费用让其为自己提供广告代言，否则根本不可能站上国际大赛的领奖台。谷爱凌在媒体面前不断感谢她妈妈显然跟这样的巨大投入有很大关系，跟她是出生在美国还是法国，反而没有太大关系，福克斯主持人对她的攻击显然是荒唐的。

　　此外，谷爱凌高中时期还在暑假被妈妈带回国，在北京海淀黄庄上“补习班”，拿谷妈妈的话来说，“上10天补习班，相当于在美国上一年”。

　　事实上，笔者读高中时，早上5点半集合跑步，晚上11点睡，天天是“海淀黄庄补习班”的节奏和强度，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就天天刷“海淀真题”、“黄冈真题”，相信国内大学毕业的打工人甚至今天很多县城高中的学子都有这样的经历吧。然而，谷爱凌在国内“上10天补习班”可以回到美国的高中拿高分，而我们“上10天补习班”就真的只是“10天补习班”，不上“10天补习班”反而等于失去正常的一年！这就是国内“过独木桥”的学子以及亿万打工人“内卷”的人间真实。

　　想逃避这样的人间真实，除非你有谷爱凌的家世背景，能够把中美教育的优势结合起来。

　　不过，我们成不了谷爱凌，赞美、艳羡一下总是可以的，这样的艳羡不正是不断苟且和挣扎于现实的社畜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吗？只是向往不应该变成虚幻的幻想，而应该转换为致力于改变现状的具体行为，更多地思考一下我们与谷爱凌的距离是怎么形成的。

　　资本的财富密码

　　谷爱凌妈妈对谷爱凌的爱与培养是一位母亲对女儿发自内心的爱，外人无可置喙；但媒体平台对谷爱凌完美人设的打造以及频频送上热搜的行为就没有那么单纯了。除了前面提到的通过谷爱凌来传递资本全球化的主流价值观，更大的动机则是来自于谷爱凌身上巨大的商业价值。

　　在谷爱凌夺冠之前，笔者很早就已经在电梯广告里看到谷爱凌的形象，当时笔者根本不知道谷爱凌是谁，当然也没兴趣去搜索。据媒体整理，参加此次冬奥会之前，谷爱凌就已经为国内外20多个著名品牌代言，代言费用更是随着她在不同赛场的频频亮相不断升高。此前有机构曾计算，谷爱凌的27个代言，将带来约4000万美元收入，超过人民币2.5亿元。

　　此次，有了谷爱凌的强势夺冠、有了她在媒体面前的高情商表达，谷爱凌更将是顶流的财富密码。这或许能够从一个方面解释谷爱凌“霸屏”热搜榜的原因。

　　当然，本文没有任何“酸”的意思，只是在分析一种“有趣”的舆论现象，希望本文不会引起某些人的不适吧。

　　在我们分享谷爱凌夺冠的喜悦、赞叹谷爱凌的各种美好时，也愿那些成不了谷爱凌的人的声音不会被湮没：猝死的B站审核员、徐州八孩母亲、15岁的寻亲男孩刘学州在遗书里交代的“同村还有七八个被拐卖来的小孩”，都应该成为热搜榜的一部分，让网民可以蹲一个后续。

   【文/子午，红歌会网专栏作者。本文原载于“子夜呐喊”公众号，授权红歌会网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