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锡良：教育改革不能逼出游击战

　　取消课程培训机构，课后搞延时，这两项政策已经推行了几年，效果怎么样？

　　据面上的消息，机构确实消亡了不少，延时也在进行中。

　　然而，“课外培训”真的停止了吗？延时真的受家长普遍欢迎吗？学生负担真的减轻了吗？

　　面上的统计数据我不敢说已经掌握，但从我接触到的部分家长来看，两项政策都有重新思考和调整的必要性。

　　下面，我先说几个真事。

　　事一：

　　一次吃早餐，碰到一同事，我问他：“你现在轻松多了吧？没培训班了，又延时了，晚上又没作业了。“他轻轻一笑：“哼哼，谁说轻松了？作业能少吗？周六还是要上英语班和数学班。”我继续问：“没培训机构，你往哪里送？”他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办法，想上的都能找到地方，部分拔尖班补课学校也在搞。”

　　事二：

　　一超市员工，我的老乡，她有两个小孩，我问她的小孩是否上培训班？她是这样讲的：“学校的延时班，钱我是交了，但我的小孩不延时，他会去参加课外培训。”我问：“送哪里培训？”她讲：“共有十来个孩子组了一个小班，到其中一家辅导，经常轮换，没人能知道。”

　　事三：

　　一亲戚的亲戚，在南方某省某大城市打工，小孩跟着在那边上小学四年级，我问她课后延时要交多少钱，她说每学期两千左右。我问她课后还上不上培训班。她答：“不是每天上，周末会上两次培训班，补一下英语和数学。”我问她为什么要让小孩补课？“她答：“我们两口子文化水平低，没办法辅导孩子，但又怕孩子跟别人拉太远，只能想办法找人补课，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补课的人很多。”有能力辅导的人可能希望没能力辅导的家庭从此落伍，但没能力辅导的家长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助孩子。

　　事四：

　　一教育主管者，并且是比较高管理级别的人，他的孩子上初中，我问他是否送孩子补课？他说肯定要补。我问：“管得这么紧，你还能组班？”他答：“不是我组班，周末，有家长出面一车拉很远，拉到没人管得到的地方就没事。”

　　事五：

　　一修理厂老板，他的孩子在上初中，压力很大，他的爱人告诉我：“现在，大家都在找补课老师，一对一上课达到每节课一千二百多元，并且都是先交十次课的钱再上课，即使这样，还很难找到好的老师，大家都躲着搞，找好老师挺费劲。”我说：“你确定这种培训有用吗？”她讲：“没办法啊！没效果也得上，不行就换，我家孩子都换了好几次，不知道再找谁，现在都有直接住在培训老师家里的，培训完就直接去参加中考，都舍得花钱。”

　　这是我选讲的几个事例，再根据他们的口述，我认为，培训这个事是千真万确较普遍存在的，只是存在的方式从地上走向了地下，从明转向了暗。

　　“培训游击战”应该已经在很大层面上展开。

　　延时的钱交了，课外培训也还在较大范围里存在，家长减负了吗？学生减负了吗？估计没有。

　　出现这种情况怪谁呢？怪家长？

　　我不这么认为。中考分流一半，让一半小孩去上校风极差的职高，谁当家长谁都不愿意。虽然说职业教育很重要，问题是你得把职业搞得像个样子家长才放心啊！只能去浪费三年时间的职教，还得花费不低的成本，搁谁都不舒服。不排除部分职高办得还可以，但多数职高的现状达不到家长的预期也是事实。

　　望子成材，谁没有这个心啊？成不成得了材是另一回事，但家长有这个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了，逼孩子努力一把的心也再正常不过的了，你指责这个“心”的对错是没有道理的，寒窗苦读自古如此，谁能说只有聪明的孩子才配寒窗苦读呢？

　　做人上人，中国不还是这个文化大环境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如此之大，社会分化如此之严重，已经是人上人的人不希望下面的人上来，下面的人怎么甘心让自己头上的人世代传承呢？家长希望自己的孩子不重复自己的人生有错吗？那些自己没辅导能力的人找个老师帮帮自己有错吗？延时做作业跟在家里做作业区别大吗？

　　假若，我说的是假若，假若中国真的能让教育课外培训绝迹，我完全支持。然而，如果只能把家长和孩子逼到打游击战的局面，我不支持现在的做法，这会让教育进一步畸形化。

　　现在的解决办法有几条：

　　第一条是把职高教育尽快取消，还原成普高教育，让初中生实现直升，把职业教育后推到高职院校上面来，对于部分有较高需要求量的低年龄段职业培训可放在专门的社会性培训机构进行，比如说厨师培训，机修培训，家政培训，泥木工培训，等等，让部分技能培训社会化，不要放在学历教育中推行。

　　第二条是落实课程教育培训事业全过程注册制。培训机构要注册，参与培训的老师要注册才能取得相应资格，培训费用要集中注册缴费并保持在较低水平，培训机构的财务管理要注册并接受审计监督，所有的课程教育培训透明化，让面上的资源很充足，游击战就无处可打，让培训的自主选择性很自由，让家长的培训负担维持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让教育培训人员从隐形就业转为光明正大地公开干事业。

　　第三条是公办教育资源必须相对平衡地布局。学生资源是第一资源，好苗子都被几所学校挑走了，其它学校的老师再努力都不可能出好成绩。有些人认为自己的学生能上清华北大是靠自己教出来的，多数情况并非如此，只有个别学生能靠老师挖掘出来，其它基本上是靠天赋。优质资源一层一层地挑选，让多数普高成为“二高”和“三高”，有些学校一本率超九成，有些学校二本率九成，有些学校三本率九成，这样的高中资源配置，还是会让家长很头痛。

　　第四条也是最难的一条，那就是中国式现代化必须消除畸形的两极分化。教育，是每个人社会化的前置人生阶段，社会化之后的畸形分化会逼迫之前的教育畸形分化，因为害怕后面成为底层，就得在前面努力不在底层，就得拼着命地从课内学到课外。这一条任务不在教育主管机构，在政府的宏观规划，在国家的发展方向，大方向决定人心所向。就业不快乐，教育过程能快乐吗？能快乐读书的前提是，这个社会相对均衡，人与人之间的级差压力感不太大。

　　课后延时，取消培训机构，两件事都推行不太久，让教育部门重新取消，可能会让部分人面子上过不去，会觉得教育改革要经历严重挫折，会让许多教育改革家失去权威性。

　　然而，不改正，就有面子了吗？游击战越扩越大还能假装看不见吗？培训可由明转暗，但人心是暗不了的，大家的心都明得像镜子一样，你不要期望那件新装真的只有聪明人才看得见，大家不说，不代表大家心里没数。

　　说实话，几年前，我就预料到游击战的可能性，大家可以回过头去看我的文章。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游击战竟如此普遍，没想到家长和培训老师打游击的水平竟如此之高。

　　任何改革，对的就往前走，错的就该立即回头，不要把家长们的焦虑不当回事。

　　中国式现代化离不开教育现代化，教育现代化的基本要求是让绝大多数人成为共同富裕的一分子，而不是制造贫富分化严重的畸形资本主义。

　　老百姓，为了孩子的教育，必须得学会打游击，这是千古未闻的稀奇事，甚至是个天大的笑话，不管你用什么方式，必须得有人拿出智慧来消除这个游击战，“学习游击战”在全世界任何地方估计都无法理解。

　　千理由，万困难，就是不能让读书变成打游击。

　　附言：

　　1，如何看待美硅谷银行和瑞信银行的事？答：咸吃萝卜淡操心，2008年的那一幕忘记了吗？美国不但能渡过，而且还制造了15年大牛市。反观咱们，资本市场出现两次超级大溃败，从6000多点到1600多点，从5000多点到2000多点，跌到把熔断机制给熔断了。多关心点自己的民生，外国的破事让外国人操心去吧！等它们真的崩盘了再狂欢也来得及，不要性子太急。

　　2，有朋友问如何看待中国的幸福指数全球最高？答：我认为，是不是全球最高不好说，但中国人真的感觉很幸福，因为咱们都不是那种要求很高的人，知足常乐者多，吃饱穿暖了，就很满足，其它更高的需求也不太去多想，有就有，没有也无所谓。农民六十五岁后每月拿50元到手就很高兴。也不是钱越多就越幸福，有些富人过得也很不幸福，很多没钱的人也天天乐呵呵，中国人的好心态值得表扬，这是优点。

　　3，有人让我写文章谈一下全过程民主。回复：我是真不懂，不准备写。

　　4，如何看待chatGPT和GPT-4全球上线以及美国的常温高压超导？答：美国的科学有其先进的一面，做得好的方面，咱们真要虚心地学和努力地追，南京大学说美国在超导一事上造了假，我是外行，不敢做判断，希望后面有进一步的实验结果公开，不迷信美国是好事，实现超越才是更好的事。

　　写于2023年3月22日星期三

　　【文/孙锡良，红歌会网专栏学者，独立时评人。本文原载孙锡良新公众号“孙锡良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