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征路:我的知青岁月,不是伤痕文学编造的故事
原编者按:
2021年12月28日18点,作家、深圳大学教授曹征路老师与世长辞,享年72岁。曹征路老师1949年9月生于上海,当过农民,当过兵,做过工人和机关干部。他是大陆新世纪“底层文学”思潮的代表作家,著有《那儿》《霓虹》《问苍茫》等脍炙人口的作品。曹征路老师始终保持着工人阶级立场,挺立着知识分子的脊梁。在得知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时,曹老师说,“我心情如常,没有多少改变。对于死亡,我没有恐惧,相反还有点向往。人生的任务我已经做到这个样子了,对得起良心,所以没有遗憾。”在生命尽头,无憾、无惧、更无愧,世间得几人?今天推送的这篇旧文,是曹老师的亲身经历,也是不同于伤痕文学的另一种知青回忆。本文以及曹老师的诸多其他作品,都为我们重新理解那个红色年代打开了新的视角。当伤痕文学叙述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理所应当地将知青下乡讲述为“受苦”、“受委屈”,曹老师却发出另一种追问:“如果不到农村亲身体验,怎么能理解农民?如果不理解农民,怎么能理解革命?我们这些城里人读书人,凭什么就认为自己比他们高一等?凭什么受到优待还认为是受罪?”实际上,否定知青的不是知青经历本身,而是改革后的高考制度,这个高考制度只注重本本知识,把知青在农村的一切实践贡献归零。谨以此文,缅怀曹征路老师!
“课堂不在学校里”
1967年春节过后,我所在的城市忽然冷清下来。以党委工作组操控群众为特征的“资反路线”已经冲破,以广大师生为打压对象的“白色恐怖”已经消失,该夺的权夺了,该贴的大字报贴了,复课没消息,高考更不可能,对普通中学生而言好像没什么可以干的了。那年我18岁,高中二年级,刚刚进入人生的迷惘期。
那时候解放军已经开始支左,同学们最追捧的明星也就是身边的解放军,“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的红旗挂两边”,举手投足说话做派都被大家仿效。
我们城市的最高首长是某部的副政委,他到学校来座谈,几句话就把同学们说得热血沸腾。他说:“不上课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们正好可以经风雨见世面,自己教育自己,真正的课堂从来都不在学校里。”他把积极参加运动介入社会的同学称作经风雨,把那些外出串联徒步长征的同学称作见世面,而更加鼓励的是主张大家去学工学农,真正深入到社会下层去认识中国。他虽然只有中师毕业,但思想水平极高。在我看来,其学养和胸襟远在今日的多数专家教授之上。
后来我们学校的同学实际上分成了三拨人,一部分搞运动,一部分停止串联搞军训,还有一部分组织成各种学工学农小组。